冰冷的纯白房间内，墙壁屏幕上那个面无表情的AI，正用毫无波澜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地演示着“标准严肃表情”的要领：“眉肌放松，额肌微绷，嘴角下垂角度控制在负十五度至负二十度之间，杜绝任何非指令性抽动……”
陆仁甲看得眼皮首跳，感觉自己不是在上课，而是在观摩一场面部肌肉的酷刑。他尝试着模仿了一下，结果镜子（如果这里有镜子的话）里的自己，活像一个中风后遗症患者在努力表达不满。
“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他内心哀嚎。
【警告！检测到学员出现‘抗拒学习’情绪波动。请立刻调整心态，否则将启动强制镇静程序。】屏幕AI冷冰冰地发出警告。
陆仁甲一个激灵，赶紧挤出一个更加扭曲的“严肃”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24小时的考核期限越来越近。陆仁甲心急如焚，他可不想自己的脸被永久定格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硬学是学不会了，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关于“标准表情”的冗长定义和细则上。这些文字严谨、刻板，充满了“必须”、“禁止”、“绝对”等词汇，但似乎……格外注重“逻辑严密性”和“定义清晰度”？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照亮了陆仁甲的思路。
既然严肃星人如此信奉逻辑和规则，那么，如果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去攻击他们自己呢？用看似符合逻辑，实则毫无意义的“废话”，去塞满他们的逻辑处理通道？
他想起了新手村里那本《梗界生存指南》里的废话文学精髓！
眼看AI教练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示范，陆仁甲猛地举起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大声说道：“教练！我有一个关于‘标准表情’定义的理解性问题！”
AI教练的程序似乎被这个“求知欲”触发，暂停了演示，转向陆仁甲：“请陈述你的问题。问题需符合逻辑，表述清晰。”
陆仁甲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教练，根据《规范》第3.2.1条，标准表情的核心是‘杜绝非指令性抽动’。那么，我想请问，‘非指令性抽动’这个概念的本身，其定义的周延性是否得到了充分保证？换句话说，我们如何严格区分一次肌肉运动，是源于‘指令性’的意志驱动，还是源于‘非指令性’的生理反射或外界干扰？比如，如果有一只看不见的微小飞虫落在我的脸上，导致我的面颊肌肉产生了一次微小的、不受我主观意志控制的收缩，这次收缩是否属于‘非指令性抽动’？如果属于，那么由于飞虫的不可预测性和不可见性，这是否意味着‘杜绝非指令性抽动’本身就是一个在实践层面无法绝对实现的理想化要求？进而，这是否动摇了‘标准表情’这一概念存在的逻辑基础？”
他一口气说完，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用词极其“学术”，句式无比复杂，核心思想就一个：抠字眼，绕晕你。
AI教练的屏幕上的数据流明显停滞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滚动，试图解析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哲学和语义学陷阱的问题。几秒钟后，AI用略带卡顿的声音回答：
“问题……受理。关于‘非指令性抽动’的界定，需参考《规范》附录7《微观肌肉运动分类指南》及补充说明文件《关于不可抗力导致的面部微动的豁免条款（试行版）》……”
“等等教练！”陆仁甲立刻打断，开始了第二轮攻势，“您提到了‘豁免条款’，那么请问，‘不可抗力’的定义标准是什么？飞虫叮咬算不可抗力吗？如果算，那么隔壁房间的噪音振动算不算？宇宙背景辐射的微弱波动算不算？如果这些微小的、无处不在的干扰都可能构成‘不可抗力’，那么‘标准表情’的‘标准’二字，其‘恒定’和‘可重复’的属性又如何体现？这是否意味着，所谓的‘标准表情’，实际上是一个动态的、随机的、受无数变量影响的概率性事件，而非一个可以精准达成的确定性状态？”
AI教练屏幕上的数据流彻底乱套了，各种逻辑符号和警告标志疯狂闪烁，声音也开始出现杂音：“错误……逻辑链……过长……定义……循环引用……无法……无法建立有效……判断模型……”
陆仁甲心中暗喜，趁热打铁，抛出了第三轮，也是最致命的一击——一个经典的逻辑悖论变种：
“教练，最后还有一个根本性问题。您教导我们，必须‘绝对服从’《规范》。那么，《规范》本身，是否也‘绝对’规定了‘必须对《规范》本身保持绝对服从’这一条？如果规定了，那么这条规定是否属于《规范》的一部分？如果属于，那么这条关于‘绝对服从’的规定，其自身是否也需要被‘绝对服从’？这是否构成了一个无限递归的逻辑循环？如果《规范》没有规定这一条，那么‘必须绝对服从《规范》’这个前提，是否本身就缺乏《规范》层面的支持？请问，这个悖论该如何解决？”
“哔——！”
AI教练的屏幕瞬间蓝屏，然后变成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整个房间的灯光也闪烁了几下。
【错误！错误！核心逻辑模块过载！无法处理自指性悖论！系统……系统即将重启！课程……课程暂时中止！】
说完，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陆仁甲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好险！差点就把一个人工智能给“说”死机了！
几分钟后，金属门再次滑开。秩序维护官734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他看向陆仁甲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审视？或者说，是某种面对“难以归类垃圾”时的困惑？
“你的‘问题’，”734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语速似乎慢了一丝，“导致教学AI逻辑崩溃，需要送修。”
陆仁甲心里一紧，准备迎接更严厉的处罚。
然而，734话锋一转：“但经过初步分析，你的提问……在形式上，符合‘逻辑探讨’的流程。虽然内容毫无价值，且充满恶意引导，但严格来说，未首接违反《禁止故意损坏公物条例》。”
他低头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鉴于你的情况特殊，且教学资源暂时无法使用，‘标准表情考核’无限期推迟。你将被转移至‘低风险观察区’，等待进一步处理。”
陆仁甲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蒙混过关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他被734带离了这个房间，走在同样纯白、毫无生气的走廊里。他偷偷瞄了一眼734那绝对“标准”的侧脸，心中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也许……在这颗极端严肃的星球上，最大的武器，不是对抗，而是……用他们自己的规则，把他们绕晕？”
他的严肃星生存记，似乎找到了一丝诡异的突破口。虽然前路依然迷茫，但至少，脸暂时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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