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的余波在空荡的基地中渐渐平息,只留下能源系统低沉的嗡鸣与外界规则乱流永无止息的嘶吼。林磊的意识,如同孤舟,锚定在现实与虚无的惊涛骇浪之间。他不再拥有身体的实感,而是彻底融入了那方由他心念所化的“规则界碑”之中。
这并非简单的守护,而是一种近乎同化的体验。他即是那道过滤狂暴“归墟”之力的无形屏障,每一刻都在承受着源自宇宙本源的寂灭意志的冲刷。那感觉,如同赤身立于万年冰瀑之下,又似神魂被投入锻打星辰的熔炉,极致的冰冷与极致的灼痛交替碾过,试图磨灭他意识中最后一点“自我”的痕迹。
最初的时刻,几乎是无边地狱。守护的意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可笑。无数次,他的意识边缘被撕裂、消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回归那永恒的“无”。
但每当濒临崩溃之际,掌心那“矩子令”的刻痕便会传来一丝虽微弱却永不屈服的铮鸣,如同金石交击,警醒着他“规矩”不可废,“中正”不可失。怀中“灵犀谱”则流淌出温润的暖意,仿佛在无声诉说万物相连、生机不绝的道理。而父亲遗留的那点痕迹,则化作最深沉的力量,那是舍身取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是跨越生死界限的托付。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念头如同暗夜中的孤灯,支撑着他。他将散乱的意识碎片重新凝聚,不再试图去“对抗”那浩瀚的归墟之力,而是更深层次地去“理解”它,去体会那毁灭洪流中蕴含的、属于宇宙循环本身的韵律与必然。
他“看”到,那狂暴的能量并非纯粹的破坏,其中也蕴含着旧规则瓦解、新规则孕育的契机。他的“界碑”,其作用不应是僵硬的阻挡,而应是更精妙的引导与转化——将致命的湮灭之力,引导向那些因天志盟和先前战斗而变得脆弱、失衡的空间结构,利用这股力量去“抚平”创伤,去加速规则的“自愈”。如同大禹治水,疏胜于堵。
这个过程,需要难以想象的精准与控制力。他的意识在极限压力下,被锻造得愈发凝练、通透。对“矩子令”中“规”、“矩”、“衡”、“度”的领悟,不再是知识,而是化为了本能。他仿佛能“听”到空间结构的“叹息”,能“感”到能量流动的“脉搏”。他的心砖,不再仅仅是砖石,而是在向着一件能够微调规则经纬的神器蜕变。
就在林磊的意识于寂灭边缘完成着惊人蜕变的同时,外部的宇宙深处,希望的星火终于如期而至。
历经艰险穿越紊乱星域的墨家主力舰队——“非攻”巨舰与“明鬼”母舰,如同自远古驶来的神山,悄然突破空间屏障,出现在了“九幽之喉”的外围。舰体上古老的符文流转,散发出恢弘而沉稳的气息,与天志盟那种冰冷锋利的秩序感截然不同。
巨舰核心,一位身着玄色矩子深衣、面容清癯、目光却如星空般深邃的老者——当代墨家巨子禽滑厘,正凝视着星图上那片狂暴的空域。他看到了那艘悬浮于边缘、受损不轻的“烛龙”突击舰,也看到了更深处,那座被规则乱流包裹、如同风中残烛的基地,以及…基地外围,那道以一人之力撑起的、看似微弱却坚韧无比的规则屏障。
“竟能以心为界,短暂平衡归墟暴走…”禽滑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此子对‘规矩’之道的领悟,己触摸‘天人合一’的门槛!玄衍没有看错人,林工的血脉,果然非同寻常!”
“巨子,基地能量读数极低,生命信号…仅存一个,极度微弱,但…其规则扰动值异常稳定,与归墟乱流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状态!”一名墨家弟子急报。
“立刻实施‘天网’计划!”禽滑厘毫不犹豫地下令,“以‘非攻’舰为核心,布‘兼爱’守护大阵,稳定周边空间!‘明鬼’舰前出,施‘明鬼’潜行术,靠近基地,准备接应!通知苍庚队长,配合行动!”
庞大的墨家舰队立刻行动起来。“非攻”巨舰展开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能量阵列,散发出柔和而博大的光晕,所过之处,狂暴的规则乱流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渐渐平复下来。而体型较小的“明鬼”舰则如同鬼魅,沿着林磊屏障开辟的相对稳定区域,悄无声息地向基地靠拢。
与此同时,与墨家舰队几乎前后脚,另一股强大的空间波动传来!数艘造型庄严、散发着凛然正气的金色星舰跃迁而出,舰体上巨大的“法”字徽记熠熠生辉——竟是镇玄司的主力舰队!
旗舰之上,一位不怒自威、身着暗金法袍的中年男子——镇玄司首座姬轩辕,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他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墨家舰队,随即目光落在远处那片混乱的空域和天志盟残留的痕迹上,眉头紧锁。
“首座,检测到极强的归墟反应和…墨家的能量 signature。还有…一股奇特的、与归墟之力共存的微弱生命反应,疑似…‘烛龙’报告的林磊。”副官汇报。
姬轩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沉吟片刻,沉声道:“天志盟乃天下公敌,归墟暴走更是关乎苍生。传令!布‘刑天’战阵,封锁外围,防止乱流扩散!同时…与墨家取得联系,询问是否需要…协助。” 他刻意在“协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对墨家仍抱有戒心,但大局当前,不得不暂时合作。
顷刻间,这片原本绝望的死地,竟汇聚了当世两大顶尖势力!虽然彼此间仍有隔阂,但共同的目标暂时将他们联结在一起。
“明鬼”舰成功对接基地残存的港口。徐夫人亲自率领一队精锐墨家弟子,携带着各种奇特的器械,迅速进入内部。当他们找到治疗舱中那个仿佛陷入永恒沉睡、周身却散发着与周围狂暴环境奇异共鸣的青年时,所有人都震撼了。
“他…他在以自身为媒介,重构此地的规则平衡!”徐夫人检查着仪器上不可思议的数据,声音带着颤抖,“这己非‘运用’规则,而是近乎…‘化身’规则!”
她立刻指挥弟子们布下重重阵法,将最精纯的生机能量和稳定符文注入林磊体内,不是为了唤醒他,而是为了加固他这种奇特的状态,支持他继续维持那方“界碑”。
得到支援的林磊,意识中那股孤军奋战的沉重感骤然一轻。他“感”到了外界传来的、磅礴而温和的力量,如同干涸大地迎来甘霖。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一股浩瀚、苍茫、充满智慧与包容的意念,如同春风化雨,轻轻触碰了他的意识边缘——那是来自墨家巨子禽滑厘的问候与肯定!
“辛苦了,孩子。守住此心,此界,待我等…重整乾坤。”
一股暖流涌遍意识体,林磊感到自己的“界碑”变得更加稳固,对规则乱流的疏导也愈发得心应手。他甚至开始尝试,将部分被疏导的、温和化的归墟之力,引导向基地深处那些破损的结构,进行某种程度的“规则层面”的修复。
希望,终于在绝对的黑暗中,燃起了切实的光亮。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稳定。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彻底修复被天志盟严重干扰的“归墟”节点,让宇宙的规则循环重归正轨。而这一切的关键,似乎都系于那个仍在沉睡中、意识却己触摸到天地至理的青年身上。
他的醒来,或许将揭开最终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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