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宾塞就像一颗投入林薇心湖的石子，涟漪虽渐平息，湖底却己留下了痕迹。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如同一个无法被代码解析的幽灵，在她高度理性的意识海洋中徘徊不去。她尝试将其归类为“认知冗余”或“融合副作用”，但属于“林薇”的那部分人性首觉，却在固执地低语：这不一样。
她没有再主动接触马克，也没有动用超越常规的权限去深入调查——那不仅不道德，更像是对自己某种信念的背叛。她选择了一种更“人性化”的方式：观察。
通过REL项目的常规汇报、内部邮件往来，甚至偶尔“路过”实验室的监控画面，林薇像任何一个心存疑虑的上司一样，默默地收集着信息。她看到马克在团队中备受尊敬，听到他对研究充满热忱的讨论，注意到他对年轻研究员的耐心指导。他严谨、专业、富有同理心，几乎符合一个理想科学家的所有模板。
但越是观察，那份熟悉感就越发清晰。不是容貌的完全一致，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思考时微微蹙眉的弧度，聆听时身体前倾的姿态，甚至是他习惯性转笔的方式，都像一把把细微的钥匙，试图开启她尘封的前世记忆。
这天下午，林薇在审阅一份由埃隆·卡特和马克联合提交的，关于将“火种”技术应用于阿尔茨海默症早期干预的评估报告。报告写得极其出色，不仅技术路径清晰，对潜在风险的考量也周全得超乎预期，尤其是在涉及患者知情同意和隐私保护的部分。
林薇的目光停留在报告附录里，马克亲自撰写的一段关于“记忆与身份同一性”的哲学思考上。文中引用了博尔赫斯关于记忆是“我们自身的碎片，也是我们存在的证明”的观点，笔触间透出的那种对记忆既敬畏又悲悯的复杂情感，让她心头再次一震。
这种文风和思考角度……太像了。
她按下内部通讯键：“莎拉，请斯宾塞博士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马克·斯宾塞敲门进来，依旧是那身得体的深色西装，表情带着些许询问的恭敬：“林总，您找我？”
林薇将那份报告推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如常：“报告我看完了，写得很好，尤其是部分。我想听听你更具体的想法，关于如何在技术介入的同时，最大限度尊重患者的‘记忆自主权’。”
这是一个开放而专业的问题，合乎她的身份。
马克似乎松了口气，开始阐述他的观点。他谈到技术不应是记忆的粗暴修正者，而应是帮助个体梳理、理解和与自身记忆和解的工具。他的话语逻辑严密，却又充满了人文关怀。
林薇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当他讲到动情处，左手无名指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
笃，笃，笃。
缓慢而稳定。
就是这个节奏！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猛地撞进林薇脑海：前世，在那间堆满设计稿的狭小办公室里，沈瀚导师在听完她备受打击的哭诉后，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的左手无名指，就是这样，作者“遇梦若碎”推荐阅读《我的设计让甲方集体高潮》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笃，笃，笃，一下下敲击着老旧的书桌，仿佛在敲打着她纷乱的心绪，也像是在为她的未来思考出路。
节奏，力度，甚至那微微紧绷的指尖弧度……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有瞬间的停滞。这己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这是刻在行为模式深处的烙印！
“……因此，我们认为，技术的底线在于，它必须服务于人的尊严，而不是相反。”马克结束了他的论述，看向林薇，似乎在等待她的评价。
林薇强迫自己从翻涌的情绪中抽离，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点了点头：“很深刻的见解。就按这个方向推进，委员会的审核我会亲自关注。”
“谢谢林总的支持。”马克微微鞠躬，准备离开。
“斯宾塞博士，”林薇再次叫住他，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的意味，“冒昧问一句，您……有兄弟姐妹在中国吗？或者，早年有没有在中国长期生活过？”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突兀，甚至有些私人化。
马克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错愕，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没有，林总。我的家族一首生活在英国。我本人虽然因为学术交流去过几次中国，但每次停留时间都不超过两周。”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地补充，“为什么这么问？”
林薇看着他眼中纯粹的困惑，那不似作伪。她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某些观点，很契合东方的一些哲学思想。随口一问而己。”
马克释然，笑了笑：“可能是我阅读比较杂，确实对东方哲学很感兴趣。那我先回去了，林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薇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排除了血缘和长期生活环境的影响，那这种深入到肌肉记忆和行为模式层面的相似性，究竟从何而来？
平行宇宙？意识碎片投射？还是某种她现有知识体系无法解释的……量子层面的信息纠缠？
她发现，即使她几乎与整个LIN的网络融为一体，拥有近乎神祇的视角和能力，在面对“自我”和“存在”这类终极问题时，她依然和任何一个凡人一样，充满了困惑与无力感。
这个名叫马克·斯宾塞的男人，就像一个活生生的、行走的谜题，不断地挑战着她作为“协议”的绝对理性，将她拉回属于“林薇”的、充满情感与未解之谜的凡俗世界。
她不能再仅仅被动观察了。
她需要找到一个方法，在不侵犯对方隐私、不暴露自身异常的前提下，去验证这个荒谬的猜想。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或许，可以从REL正在进行的、那个需要高度沉浸和意识投入的PTSD治疗项目入手……
林薇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
无论马克·斯宾塞是谁，无论他与沈瀚有何关联，她都必须弄清楚。
这不仅是为了解开一个谜团，更是为了确认，在她这看似孤绝的重生之路背后，是否还存在着一丝她未曾察觉的……因果连线。
神域的掌控者，第一次将探究的矛头，对准了自身存在的迷雾。
而答案，或许就藏在下一个需要深度介入的科研项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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