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邺城。
“寅末星稀，鸡鸣于埘。夫起束带，妇理裳衣。炊烟渐齐，向彼东畦。稚子鼾里，晨光扉熹……”姜苓哼着小调，嘴里叼着不知何时拈的狗尾巴草，踏进邺城。
薄薄的晨雾沾在屋檐，偶有早起的飞鸟掠过墙头，扑棱棱的添了几分生机。明明静谧待旦，她却有些心里发毛，迅速回头盯向树梢，不见异常，环绕一周，看看房檐，顺着向下扫视一眼墙头，再扭头向墙角探去。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是捋了捋手臂上立起来的汗毛，朝街上走去，时不时回头寻一眼。
街巷中，早作的灯火渐起。面坊开始磨面，粥铺升起炊烟。
她打量着忙碌的人群，跛脚的老汉儿背着行囊往集市方向赶去，走三步往上掂掂行囊，走十步歇一歇脚；架起柴灶，淘米煮粥的男子右手仅剩两根手指……
不经意的目光瞟向远方，淡蓝色的混沌风团在几户人家上空盘绕。看来和之前情况类似，也是梦魇。
她生于战场，对这种东西的感知异常敏感，执念，怨念，贪念，梦魇等等一切唯心的东西，不单能看见或雾或风般的实体，还能看见里面的幻境。
她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走去，距离越来越近，眉头也越皱越紧。她看见画面里，那只两人高的鸟在抓人，地上的人们吓破了胆，东躲西藏抱头鼠窜。
躲避不及的那个人被粗糙的利爪按住，铁黑的爪尖钩进肉里，血液噗呲喷涌而出。
“哎呦我～疼疼疼疼疼！”她下意识捂住嘴巴，仿佛爪子从幻影里伸出来，嵌进了她的肉里，忍不住“斯哈～”了一声。
怪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两只眼睛亮得吓人。轻微偏了偏头，视线和姜苓对了个正着，一点暗红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姜苓。她不觉打了个寒颤～“看到我了？”
“这玩意儿什么路子？不应该是谁做梦的时候想象出来的吗？而且，怎么能这多人做同一个梦？”
再看利爪之下的人，软塌塌的，毫无生机，在鸟眼里或许和一只巨大的大肉虫子没有区别吧，她这样想着。
梦魇转瞬消散了……
姜苓后背一阵发凉，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加快脚步向北侧两个聚在一起的混沌风团走去。
走到巷子口右转时，突然停下脚步猛一回头朝空气大喊“我看见你了，出来！”。
“出来！呸～别让我抓住你，狗东西，要你好看！”她没注意到，洼处的水坑里闪过一个透明的轮廓。
“难道是我想多了？”见没发现什么。也就没再逗留。
接下来的梦魇要么是没等过去就消散了，要么是能看清的也到了尾声，没看出什么端倪。
天将大亮，行至此刻“哎～好像是刚那只怪鸟？”最后一个风团半散不散的状态晃了她一眼，“是？还是不是？”她也有点懵。
“散那么快干嘛？”“怕我吃了你啊？”翻了个白眼心里默念道。
“索性多呆一阵子吧，怪好奇的。”想到这她深呼一口气，一股油香夹杂着芝麻的香味勾住了她的鼻子，前后嗅了嗅，顺着香味向后折返。走到这条巷子的尽头，锅里滋啦啦崩起油花的声音传来。
“来个麻胡饼，来碗热汤～”她盯着锅里刚刚翻面露出一层金黄色焦壳的饼对着老板说道。
“好嘞，恁坐下稍等～”老板对着她点头笑着答到，手上给饼翻面的速度丝毫没受影响。
远处城门下最高那棵树上，一个透明的身影面向姜苓，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一切……
“摊主，这邺城街上人倒不少，可咋总瞧着面带愁容？”她问道。
胡饼摊主往灶里添了把柴，眉头紧锁“客官是外乡儿人吧？”这两年冇（方言mǎo，没有）法儿活咧！十五岁往上的男娃，十户里抽八户去战场，这一去，能不能回来全看老天脸色”许是想到以前流离的日子首摇头地说道。
另一桌外乡人放下胡饼：“这么厉害？我路上听说有些地方连女人都要被拉去送粮。”摊位上客人们话匣子就此打开了，一顿唏嘘……
“哎～还有更吓人的！”一个铁匠装扮的人向左侧的同伴靠拢，轻点对方手臂说道“听说没？城里来了妖怪！吃人！”
“啊！咋回事？真有？”左侧这个人眼睛睁大轻微皱眉，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后桌食客听到这，也好奇的问：“长啥样？你见到了？”
“说是个鸟，比树都高，嘴有那么老长，脚趾头像镰刀，专勾人魂魄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铁匠边说边用手比划。
下巴上挑，看向对坐的那人“哎？二旦，你老乡那个娃不是被勾了魂儿了嘛”
“有这事吧？你给讲讲！”
对坐的二旦若有所思的回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准是这！”
“那个海娃是我老乡的独子，嘿呦造孽啊，现在孩子躺床上一动不动，叫也叫不醒，西天了，不是被勾了魂是啥？”
后桌食客听到这放下手中汤碗，“有啥异常吗？你老乡见到那只鸟没？”
“见倒是没见着，就说海娃说连着三天做了同一个梦，夜里吓得呜闹喊叫。第西天的时候没了动静，再叫就叫不醒了。那准是魂被勾走了！”二旦丰富的表情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说的好像亲眼见过海娃被勾魂一样。
“在梦里勾的魂？妈西嘞，可不敢睡觉了，不睡不就勾不走了吗？”后桌食客暗暗攥紧了拳头。姜苓想起跟自己对视的那只鸟，炽热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双臂环抱，不断追视正在讨论的食客们，每个字每个表情都不肯放过。
“那住一起，咋不勾他爹的魂，偏勾海娃的，是有啥说法？”铁匠一副刨根问底的神态，引得大家一阵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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