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墟仙尊将于三日后在问道崖开坛讲法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宗门，将所有关于林薇和学习小组的议论都压了下去。
仙尊！那可是宗门至高无上的存在，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其讲法，往往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才有一回，是无数弟子梦寐以求的机缘！每一次讲法，都意味着有人顿悟突破，有人得窥大道门径！
一时间，整个宗门都沸腾了。所有内门弟子激动不己，外门弟子更是翘首以盼，希望能获得旁听资格，哪怕只是沾染一丝道韵，也是受用无穷的福缘。
原本因学习小组“成果”而泛起的涟漪，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强行拉回到了“正统大道”之上。
“仙尊亲自讲法！定是为了肃清近来浮躁的风气！”
“不错！定是要以无上大道，让某些走了歪路的人迷途知返！”
“哼，看那林薇和她那学习小组，在仙尊大道面前，还敢不敢嚣张！”
质疑、期待、幸灾乐祸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废丹房和学习小组身上。无形的压力，比之前的资源封锁和流言蜚语更加沉重，那是一种源自道统和绝对力量的碾压之势。
学习小组内部，也出现了一丝慌乱。
「仙尊…仙尊亲自讲法，这…这分明是针对我们来的！」
「林师姐，我们该怎么办？仙尊大道无边，我们…」
几个核心骨干面露忧色，甚至带着一丝敬畏与恐惧。那是凌墟仙尊，是宗门的天！与他们这些在泥泞中挣扎的底层弟子，有着云泥之别。
林薇感受到这股弥漫的恐慌情绪，她合上手中那本刚刚研读完毕的《项目管理学入门》，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仙尊讲法，阐述大道，是宗门盛事，亦是机缘。」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丝毫波澜，「我等自当虚心聆听。」
众人一愣，没想到林薇会是这个反应。
「可是师姐，仙尊他…」有人欲言又止。
「仙尊是仙尊，我们是我們。」林薇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他讲他的‘道法自然’，我们学我们的‘标准化流程’。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不必视为洪水猛兽。」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更何况，大道至理，往往蕴含在万物运行之中。仙尊讲法，或许能从另一个角度，印证我们方法的某些环节，甚至…帮助我们找到现有流程的不足，进行优化。」
她这番话，如同清泉注入焦土，瞬间让众人焦躁的心安定下来。是啊，为何一定要将两者对立？聆听大道，未必就是否定自身。
「师姐说的是！」孙小胖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睛发亮，「我们可以去听，带着问题去听！看看仙尊讲的‘灵性沟通’，能不能用‘信息编码’的理论来解释！」
「对！我们可以记录下仙尊讲法时引发的天地灵气波动数据！分析其规律！」炼丹组的一个弟子也兴奋起来。
恐慌迅速转化为一种带着挑战意味的好奇和探索欲。这就是林薇灌输给他们的核心思维——不盲从，不畏惧，一切皆可观察，一切皆可分析，一切皆可为我所用。
三日后，问道崖。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巨大的崖坪之上，云雾缭绕，仙鹤翔集。数以千计的内门弟子井然有序地端坐于前，后方更是不计其数的外门弟子翘首以盼，人虽多，却鸦雀无声，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崖顶最高处，一方青玉道台凭空悬浮，凌墟仙尊一袭素白道袍，闭目静坐其上。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周身自然流转的道韵，却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首视。
学习小组的成员，也分散在外门弟子区域。林薇坐在靠前的位置，神色平静，她手中握着一枚特制的留影玉简——这是她耗费不少积分从系统兑换的“高级货”，不仅能记录影像声音，还能微弱地记录一定范围内的能量波动频谱。
时辰一到，凌墟仙尊缓缓睁开眼眸。那一瞬，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明亮。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悠远，望向无尽虚空，清冷如玉磬般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首接阐述大道本源。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他讲述“无为而治”，讲述“顺其自然”，讲述“破除执念”，讲述“与道合真”。字字珠玑，句句蕴含至理。天空中时有金莲虚影绽放，地底有灵泉共鸣涌动。许多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周身灵气不由自主地随之震荡，显然获益匪浅。
就连学习小组的一些成员，初时还带着“分析”的心态，但听着听着，也不由自主地被那宏大深邃的意境所吸引，陷入沉思，脸上露出困惑与明悟交织的神情。
这，就是正统大道的魅力，首指本心，撼动神魂。
林薇同样在聆听，但她双眸深处，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她一边记录着仙尊的话语，一边通过留影玉简，默默分析着周围天地灵气因仙尊讲法而产生的微妙变化。
她发现，当仙尊讲到“上善若水”时，周围的水属性灵气活跃度显著提升，波动频率趋于某种和谐的区间；当讲到“致虚极，守静笃”时，所有属性的灵气都变得异常平缓、稳定，如同沉睡的海洋…
这并非不可捉摸的“意境”，而是引发了自然界特定能量（灵气）的规律性共振！ 林薇心中震动。仙尊的“道”，同样作用于物质世界，并且其作用模式，似乎可以被观测和…量化！
就在大部分人都沉醉于大道玄妙之时，凌墟仙尊的话锋，似乎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转。
「…然，大道至简，亦至繁。近来，宗门有风，言‘术’可近‘道’，言‘器’可载‘道’。」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在每个有心人心头。
学习小组的成员们精神一凛，知道关键来了。
「此乃舍本逐末，缘木求鱼。」仙尊的语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断定，「执着于‘术’，则心为形役，灵性蒙尘；沉迷于‘器’，则失却本真，沦为物奴。譬如炼丹，拘泥于火候分寸、药性毫厘，则丹成亦是无灵死物，何谈滋养道基？譬如制符，依赖模板工具，刻画精准却无神意灌注，则符成亦是凡俗纸张，何以沟通天地？」
他没有点名，但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敲打在林薇和学习小组所推行的一切理念之上！他从根本上否定了“标准化”、“流程化”在追求大道过程中的价值，将其定义为阻碍灵性、蒙蔽本心的“术”与“器”。
台下，许多原本对学习小组抱有好奇或好感的弟子，脸上露出了深思和动摇之色。仙尊所言，似乎才是正理…
孙小胖等人脸色发白，紧紧攥住了拳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在仙尊那浩瀚如海的大道意境面前，是如此渺小，连开口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聆听、记录分析的林薇，忽然举起了手。
这个动作，在庄严肃穆、无人敢扰的讲道现场，显得如此突兀和…大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高台之上，凌墟仙尊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这个屡次掀起风波的少女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灵魂。
「讲。」仙尊吐出一个字，听不出喜怒。
林薇站起身，并未因万众瞩目和仙尊注视而慌乱，她行了一礼，声音清越：「弟子林薇，有一问，恳请仙尊解惑。」
「言。」
「仙尊适才所言，‘执着于术，则心为形役，灵性蒙尘’。弟子愚钝，敢问仙尊，若初学行走之幼童，是否需先习得‘站立’、‘迈步’之‘术’，方能谈及日后‘奔跑’、‘跳跃’之‘自在’？」林薇不卑不亢，目光澄澈，「若初涉丹道之学徒，是否需先掌握‘控火’、‘识药’之‘器’，方能感悟‘君臣佐使’、‘阴阳调和’之‘灵性’？」
她顿了顿，迎着仙尊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继续道：「弟子以为，‘术’与‘器’，非是阻碍，而是阶梯；非是牢笼，而是路径。若无稳定可控之‘术’与‘器’作为根基，空谈‘灵性’与‘自然’，对于绝大多数资质寻常者而言，恐非通往大道之门，而是…令人望而生畏、不得其门而入的悬崖绝壁。」
「弟子推行‘标准化’、‘流程化’，并非欲以‘术’‘器’取代‘道’，而是希望为众多如弟子一般资质平庸者，打造一架可供攀爬的‘梯子’，让他们至少有机会，触碰到那‘悬崖’之下的第一块岩石，看到一线之上的天光。」
「若因此便被视为‘舍本逐末’、‘缘木求鱼’，弟子…不解。」
话音落下，整个问道崖，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薇这番大胆而清晰的论述惊呆了。她竟然…竟然在质疑仙尊的论断！而且用的是如此…如此“接地气”的比喻！
幼童学步？学徒炼丹？梯子与悬崖？
这完全是与仙尊那高渺大道不在一个层面的论述，却偏偏又如此形象，如此…让人无法立刻反驳！
高台之上，凌墟仙尊静静地注视着林薇，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他并未动怒，也未立刻回答。
良久，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仙尊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梯子，可攀悬崖，亦可…使人依赖，忘却飞翔之能。」
「汝之道，是梯子，亦是枷锁。」
「好自为之。」
言罢，他不再看林薇，也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转而开始阐述一段更加深奥晦涩的遁法神通。
讲法继续。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林薇缓缓坐下，手心微微沁出汗水。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刀尖上跳舞。仙尊最后的回应，看似否定，实则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梯子？枷锁？
她握紧了手中的留影玉简，里面记录下了仙尊讲法时引动的所有能量波动数据。
仙尊，您说梯子会使人依赖，忘却飞翔。
那我便用这梯子，先让更多人爬到足够的高度，让他们亲眼看看，所谓的‘飞翔’，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空气动力学’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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