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跃迁的眩晕感，如同将灵魂从躯壳中强行剥离，再粗暴地塞回。
当荷鲁斯·卢佩卡尔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剧痛中艰难浮起时，首先感知到的并非光明，而是存在本身的剧变。
重力方向变得暧昧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从未嗅过的、带着奇异甜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味。最让他灵魂战栗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亚空间低语……消失了。
不是被削弱，不是被隔绝，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仿佛一个缠绕了他一生、深入骨髓的恶疾，在某一天突然不药而愈，只留下一种近乎虚幻的轻盈感，以及一份因习惯而生的、诡异的空虚。
他尝试睁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只有扭曲的光斑在晃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部那足以让原体也崩溃的剧痛，提醒着他最后一刻的记忆并非幻觉。
奸奇的法术……予乐契父……扑上去……被贯穿……然后……巨响……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醒了！或者说，他的意识在恢复！”一个冷静，却比记忆中少了几分绝对从容的声音响起。是安居契父。
紧接着，一股温暖、柔和，如同春日阳光般的灵能波动笼罩了他。
这股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他支离破碎的身体，抚慰着撕裂的神经，维系着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生命体征极不稳定，但灵魂结构……奇迹般地没有彻底崩碎。荷鲁斯，你这固执的傻小子……”予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和哽咽，那暖流般的灵能也随之微微波动，“坚持住，我们……我们成功了，我们逃出来了！”
荷鲁斯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正躺在一个临时生成的悬浮力场医疗平台上，身处一个看似由金属骨架和流动能量屏障构成的简陋舱室内，这显然是以太相引擎内部的某个区域。
安居就站在他身边，黑发有些凌乱，那身简素的长袍上沾染了未曾见过的尘埃与能量灼痕，他正快速操作着一个由灵光构成的数据界面，眉头紧锁。
而予乐则半跪在平台旁，浅金色的短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脸上满是疲惫与担忧，双手正释放着治愈的辉光，覆盖在他那惨不忍睹的背部伤口上。
成功了？
这个词如同钟声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们真的……逃离了那个注定毁灭的宇宙？
“引擎……状态？”荷鲁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生锈的金属摩擦。
“稳定。我们正处于一个……未知的维度间隙。旧宇宙，己经被彻底抛在身后。”安居回答道，目光没有离开数据流，“但代价是……”
他的话语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荷鲁斯能猜到。
代价是他的濒死，是无数忠诚战士的牺牲，是……他所不知道的其他损失。
“其他人……兄弟们……”荷鲁斯艰难地追问。
“大部分原体和他们的军团主力都己确认随引擎完成跃迁。基里曼和多恩正在协助稳定内部秩序，清点损失。莱昂和圣吉列斯……”予乐的声音带着一丝宽慰，“他们都活着。”
荷鲁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至少，他最核心的兄弟们还在。
就在这时，一股宏大、平静，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一丝深沉悲恸的意志，如同温和的潮水般漫过整个舱室。
“荷鲁斯。”
是秩序之主。
荷鲁斯努力想抬起头，哪怕只是转动眼球，想看向意志传来的方向。
“无需动作，保存你的力量。”那意志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的牺牲，并非终结，而是新生的基石。你守护了‘可能性’本身。这份功绩，将被永世铭记。”
荷鲁斯感受到那意志中蕴含的肯定与……哀伤。父神在为他悲伤。
“我……尽到了职责吗？父神……”他在心中默问。
“超越了一切期待，我的儿子，我的……战帅。”
“战帅”这个词，此刻听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血色的终结意味。
“你的伤势，涉及概念层面的侵蚀。”秩序之主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奸奇的最后诅咒缠绕在你的本质之上，即便是以太相引擎的力量，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根除。治愈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且……”
意志的传递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你可能将暂时……无法以完全的姿态，与我们并肩前行。”
荷鲁斯的心沉了下去。无法并肩前行？意思是……他成了累赘？
一股比肉体创伤更深的痛苦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战帅荷鲁斯，竟然在新时代的门槛前，成了一个需要被保护、被照顾的伤兵？
“不……”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字，“我还可以……战斗……”
“活下去，荷鲁斯。”予乐的声音带着恳求，治疗的光辉更加明亮，“活下去，才有未来。战斗……交给你的兄弟们，交给我们。”
安居也终于将目光从数据界面移开，看向荷鲁斯，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军团和所有幸存者的精神支柱。活着，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战略任务。”
就在这时，引擎内部响起了平缓的警报声，并非紧急，而是提示。
“我们即将脱离维度间隙，进入一个稳定的实体宇宙。”安居宣布道，同时，他挥手在空气中投射出一片光幕。
光幕上，展现出了引擎外部的景象。
那是一片深邃、陌生的星空。星图的排列方式与银河系截然不同，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疏离的气息。
而在视野的中央，一颗星球正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
那是一颗看起来……并不算美好的星球。大片大片的土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海洋的颜色也显得暗沉，唯有零星几点绿色，如同濒死病人身上的瘢痕。整个星球，都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氛围之下。
“初步扫描显示，该世界存在符合‘绝望悲鸣’特征的信号源。能量读数……混乱且充满恶意。”安居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根据预定协议，秩序远征军的首次救援实践目标，锁定为此世界。”
新的战场。
荷鲁斯凝视着光幕中那颗垂死的星球，胸腔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新的征途己经开始，而他，却只能躺在这里，如同一个旁观者。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背部的伤口也因此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几乎再次晕厥。
予乐立刻加大了灵能输出，焦急道：“别动！荷鲁斯，你的伤……”
荷鲁斯没有理会那剧痛，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颗星球，仿佛要将它的影像刻入灵魂深处。
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是什么？
兄弟们将踏上陌生的土地，面对未知的危险，而他，曾经的战帅，却只能被困在这冰冷的医疗平台上。
这绝不是他荷鲁斯·卢佩卡尔的结局！
一股炽热的、不屈的意志，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在他破碎的躯体内开始积聚、燃烧。奸奇的诅咒？概念层面的创伤？那又如何！
他必须站起来。必须再次手握利剑，站在兄弟们的身前，站在秩序之主的旗帜之下。
为了那些牺牲的战士，为了他所守护的“可能性”，也为了……他身为荷鲁斯的骄傲。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颗星球，而是将所有的意志力集中于体内，集中于对抗那如蛆附骨的诅咒与剧痛。
治疗的光辉在他身上流转，秩序之主那平静而宏大的意志如同温暖的海洋包裹着他。
但荷鲁斯知道，真正能让他重新站起来的，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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