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者要见她。
在这个巡鳃者大举进攻、警报嘶鸣、整个避难所都可能覆灭的时刻。
小刀的眼神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那冰冷的枪口微微偏转，示意苏晚立刻动身。苏晚的心脏沉到谷底，她飞快地与罗叔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匠人脸上混杂着震惊、了然和深深的忧虑。他不动声色地用一块脏布盖住了工作台上的显微镜和那片承载着恐怖真相的载片。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机会反抗。苏晚深吸一口混杂着硝烟和铁锈味的空气，跟着小刀走出了罗叔的工作间。通道里一片混乱，人们奔跑呼号，搬运着简陋的武器和障碍物，孩子的哭声被淹没在成年人的怒吼与远处越来越近的、令人牙酸的嘶吼声中。
小刀没有将她带去位于避难所中心、相对安全的指挥室，而是押着她，走向了更深处，一条通往备用仓库的偏僻通道。这里的灯光更加昏暗，警报声也变得沉闷。
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铁门开着。里面不是仓库，而是一个被改造成临时囚室的小房间，只有一张金属椅子和头顶一盏孤零零发出嗡鸣的节能灯。
“进去。”小刀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苏晚的心彻底冷了。这不是问询，这是拘禁。
“为什么？”她猛地转身，盯着小刀，“就因为那片鳞片？外面正在死人！你们不去战斗，却把我关起来？”
小刀的脸上肌肉紧绷，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重复道：“进去。这是命令。”
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而绝望。囚室里只剩下她和头顶那盏令人心烦意乱的灯。
外面传来的厮杀声、爆炸声（可能是自制的炸药或是燃气管道被引爆）、以及巡鳃者那特有的漏风般的咆哮，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而遥远。她被困在这里，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而外面正在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包括她自己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试图撞击铁门，呼喊，但回应她的只有门外死寂的沉默和远处不绝于耳的混乱声响。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头顶。她想起了那本日记，想起了显微镜下那片蠕动的幽蓝……难道这个真相，就要和她一起，被埋葬在这里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交火声似乎达到了一个顶峰，然后开始逐渐减弱。是避难所守住了？还是……己经被攻破？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
门被猛地拉开，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小刀，也不是任何管理者，而是——罗叔！
他浑身沾满黑灰和不知是谁的血迹，额角有一道擦伤，正渗着血丝。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沾血的消防斧，那双平时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
“快走！”罗叔的声音急促而低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罗叔？你怎么……”苏晚又惊又喜。
“没时间解释了！”罗叔打断她，拉着她就往外冲，“防线快顶不住了！黑牙带着搜寻队的人叛变了，他们在内部打开了一个缺口！”
叛变？内部缺口？
苏晚的脑海嗡的一声。难怪巡鳃者能如此精准地发动大规模袭击！那个行为古怪的黑牙……他果然有问题！他是被完全控制的寄生体？还是心甘情愿投靠的“人奸”？
通道里弥漫着浓烟和更浓重的血腥味。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和临死前的惨嚎。避难所，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堡垒，正在从内部崩溃。
罗叔对避难所的结构了如指掌，他带着苏晚在浓烟和废墟间穿梭，避开主战场和明显的交战区域。
“我们去哪？”苏晚在奔跑中喘息着问。
“出口！”罗叔头也不回，“必须把消息带出去！告诉其他可能还存在的‘纯种’据点！管理者他……他己经不相信任何人了，他只想维持住这里的秩序，哪怕秩序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就在他们即将拐向一条通往某个隐蔽出口的维修通道时，前方拐角突然传来一阵黏滑的脚步声和令人作呕的“嗬嗬”呼吸声。
罗叔猛地将苏晚拉到一个倾倒的货架后面，屏住呼吸。
两个巡鳃者从前方的岔路走过，它们鳞片上的黏液混合着血水，滴落在地上。它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疯狂地搜寻猎物，而是……像是在执行某种巡逻任务，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有组织的协调性。
其中一个巡鳃者停下脚步，脖颈上的鳃裂快速开合，发出一种奇特的、如同水下信号般的低频音波。几秒后，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类似的回应音波。
它们在通信！
苏晚和罗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寒意。这些怪物，比他们想象的更有组织，更……智能。
等到巡鳃者走远，罗叔才低声道：“看到吗？它们不是野兽。日记里说的是对的，有东西在指挥它们。”
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隐蔽的出口——一个伪装成排风口、需要手动摇开闸门的地道入口。罗叔开始奋力摇动绞盘，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追来！
“他们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是小刀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一丝……气急败坏？
苏晚回头，看到小刀带着另外两个持枪的人追了上来。小刀的脸上带着复杂的情绪，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有执行命令的决绝。
“罗叔！快！”苏晚焦急地催促。
闸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漆黑、散发着霉味的通道。
“走！”罗叔猛地将苏晚推进通道，自己却转过身，横握消防斧，挡在了入口处，面对着追来的小刀等人。
“罗叔！”苏晚惊呼。
“走！”罗叔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然和一丝嘱托，“把真相带出去！活下去！”
小刀他们己经举起了枪。
苏晚眼眶一热，咬紧牙关，不再犹豫，转身冲入了黑暗的通道。在她身后，传来了罗叔暴怒的吼声、消防斧劈砍的破风声，以及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那声枪响，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也仿佛彻底击碎了“铁砧”避难所最后的希望。
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疯狂奔跑，将身后的战斗、嘶吼、以及那个可能己经陷落的家园，远远抛开。
她的背包里，装着那本染血的日记，那片幽蓝的鳞片样本，还有罗叔塞给她的、那个简陋显微镜的目镜部件。
现在，她不仅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她也是，必须让这真相燃烧起来的，唯一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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