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声音。
排污管道里弥漫着一股铁锈、机油和腐败物混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黏腻的液体从头顶的管道接缝处滴落，在死寂的通道中回响，格外清晰。
顾渊跟在锈火部落领袖的身后，深渊熔炉在黑暗中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热。
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限，捕捉着每一丝空气的流动，每一个细微的脚步声。
刚才在塔顶，那个男人最后说的话，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她的设计图上，最后的备注是‘心脏’。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艾莉丝。
心脏。
这些词汇与他这只异变的右臂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洛璃紧跟在顾渊身侧，左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剑柄。
她不喜欢这种幽闭的环境，更不喜欢这群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但她相信顾渊的判断。
从灰烬残阳到铁炉堡，这个男人总能在绝境中找到那条最不像生路的路。
队伍在迷宫般的地下管网中穿行了近半个小时。
带路的领袖，也就是方铁，从未有过片刻犹豫，仿佛这张巨大的地下网络就是他家的后院。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到了。”方铁的声音在管道中产生沉闷的回响。
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圆形阀门，锈迹斑斑，上面刻着复杂的齿轮徽记。
方铁的两个手下合力转动绞盘，沉重的阀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一股混合着灼热蒸汽与金属粉尘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
光芒刺眼。
顾渊微眯着眼睛，第一个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钢铁平台上。
平台之外，是望不到边际的荒原。
而他们脚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固定的建筑。
这是一个由至少三百辆蒸汽装甲车组成的移动集合体。
巨型卡车、采矿车、改装过的战车……这些钢铁巨兽用粗大的缆索和野蛮焊接的钢板，被强行拼接成一座环形的、不断移动的钢铁要塞。
无数粗大的烟囱喷吐着黑烟，庞大的车轮碾过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这整座要塞，就是“锈火部落”。
一座在荒原上流浪的钢铁城市。
“欢迎来到‘堡垒号’。”
方铁摘下了脸上的呼吸面罩，露出一张被风沙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面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旧伤。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明亮。
“我是方铁，锈火部落的两个头领之一。”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方铁，你又往家里捡‘垃圾’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辆改装的重型起重机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众人面前。
他比方铁还要魁梧，浑身肌肉虬结，穿着一件无袖的皮质马甲，露出两条布满伤疤和纹身的粗壮手臂。
他的脸上有一道从额头斜劈到下巴的狰狞伤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凶狠。
这人叫雷彻，部落安全与武装的总负责人，也是另一位首领。
雷彻的视线没有在方铁身上停留，而是径首扫过顾渊和洛璃，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顾渊的右臂上。
“蒸汽义肢？不对。”
雷彻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仿佛在嗅闻什么。
“这上面有和灰雾里那些怪物一样的味道。”
他又看向洛璃。
“还有你。你的身体里，也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十几个战士立刻举起了手中的蒸汽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顾渊和洛璃。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洛璃的右手握住了剑柄，清冷的剑意开始弥漫。
她不在乎对方是谁，任何威胁到顾渊的意图，都会引来她最凌厉的反击。
方铁立刻挡在中间，举起双手。
“雷彻！放下武器！他们是客人！”
“客人？”雷彻冷笑一声，指着顾渊的右臂，“把一个‘污染源’带回部落，你管这叫客人？方铁，你忘了艾莉丝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我们有多少兄弟是被这些鬼东西撕碎的吗！”
方-铁-的-脸-色-白-了-一-下，但-他-的-语-气-依-旧-坚-决。
“我当然没忘！但我也记得艾莉丝的遗言！她说过的，她的研究，她的希望！你看看他的手臂！再看看这个！”
方铁一把将背上的“神经稳定器·改”举到雷彻面前。
“这是艾莉丝的遗作！它指引我们找到了他！这不是巧合！”
雷彻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我只相信我手里的枪。它告诉我，这两个人很危险。必须在他们对部落造成威胁前，清除掉。”
他抬起手，正要下达开火的命令。
顾渊终于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所有对准他的枪口，都感到了压力。
那不是武道宗师的威压，也不是蒸汽机甲的压迫感。
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来自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的气息。
他的右臂，“深渊熔炉”，表面的金属纹理开始发出微弱的暗红色光芒。
周围的空气温度，在缓慢攀升。
顾渊看着雷彻，沙哑地开口。
“你可以试试。”
三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
却让雷彻那只准备挥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致命的威胁。
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一种足以将这片平台彻底熔穿的恐怖力量。
方铁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把按住雷彻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雷彻！部落的现状你比我清楚！‘心脏’快要停了！我们没有时间了！他是唯一的希望！”
“希望？”雷彻的视线死死锁住顾渊，“也可能是把我们拖进深渊的最后一块石头！”
“赌一把！”方铁的眼眶有些发红，“我们己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就赌艾莉丝是对的！”
两人对峙了足足十几秒。
最终，雷彻缓缓放下了手。
但他身后的战士们，枪口依旧没有放下。
“我给你三天时间。”雷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天，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否则，我会亲手拧下他和那个女人的脑袋。”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开。
方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对顾d渊露出一个歉意的苦笑。
“抱歉，雷彻他……只是太过于警惕了。”
他指了指要塞的中心区域，那里有一根最为粗大的烟囱，正艰难地喷吐着灰黑色的烟雾。
“艾莉丝留下的不止是神经稳定器。”
方铁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她还留下了一个难题，一个很可能只有你能解开的难题。”
他看着顾渊，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和最后一丝希望。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我们部落真正的‘心脏’……以及，它是如何走向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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