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柳家院里，槐树叶筛下细碎的光影，落在地上晃悠悠的。院里一派热闹，玄哥儿正跟龙哥儿算着新船出海的收益，惊哥儿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磨得锃亮的匕首，羽哥儿则蹲在地上，陪着鱼崽用小石子搭“小房子”，星哥儿端来刚冰镇过的酸梅汤，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连角落里的夜宸也没落下。
唯独夜宸，捧着酸梅汤坐在院角的石凳上，没怎么喝。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鱼崽身上——小家伙正举着一块彩色石子，踮着脚要递给羽哥儿，小脸上满是雀跃，被哥哥们围着，像颗被捧在手心的明珠。那股鲜活的、被人全心呵护的暖意，衬得他这个“外人”越发像个局外人，心底的落寞又悄悄冒了出来，比刚才更甚几分。
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着石凳边缘，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丝空落落的慌——他好像也曾经拥有过类似的热闹，却又模糊得抓不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碎片，像寒冬里的雪，一触即化。
“阿夜哥哥！”
软乎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夜宸猛地回神，抬头就见鱼崽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小短腿刚够到石凳边，手里攥着一块裹着厚厚糖霜的蜜饯，是玄哥儿昨天从镇上买来的杏脯蜜饯，甜得发腻，鱼崽自己都舍不得多吃，一首藏在小荷包里。
“阿夜哥哥……吃。”鱼崽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小手里的蜜饯递到他嘴边，糖霜沾在她的小指尖上，亮晶晶的，“甜……不苦。”
她好像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以为他是喝了酸梅汤觉得苦，要把最甜的蜜饯分给她。
夜宸愣住了。
他自失忆以来，辗转漂泊，除了柳家的善意，从未有人这般细致地察觉他的情绪，更别说把最宝贝的东西递给他。眼前的小不点，踮着脚，小手举得高高的，眼里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关心，像一束暖光，首首照进他心底最凉的地方。
他喉结动了动，没有拒绝，微微低头，张嘴咬住了那块蜜饯。
甜腻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杏脯的果香，甜得有些发齁，却奇异地驱散了心底的凉意。他刚想说“谢谢”，目光无意间落在鱼崽的笑脸上——小家伙见他吃了，咧嘴笑得开心，露出没牙的牙床，小脸上沾着点糖霜，像只偷喝了蜜的小奶猫，纯真得让人心颤。
就在这一眼对视的瞬间——
“轰隆！”
夜宸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无数模糊的画面猛地涌了进来，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金色的宫殿飞檐刺破云层，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暗夜里，黑衣人的刀光闪过，带着血腥气，耳边是急促的厮杀声和低语；
有人在他耳边喊着“殿下快走”，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还有冰冷的毒药，滑过喉咙的灼烧感，以及坠入深海时的窒息……
“呃——！”
夜宸猛地捂住头，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脑子，那些碎片太锋利，割得他意识都在颤抖。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刚才的温馨场景瞬间被血腥和阴谋的画面取代，让他浑身发冷。
“阿夜哥哥！”鱼崽被他突然的样子吓了一跳，小手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满是担忧，“痛……痛吗？”
院里的笑声瞬间停了。
龙哥儿最先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夜宸，沉声道：“阿夜，你怎么了？”
玄哥儿和惊哥儿也围了上来，惊哥儿敏锐地察觉到夜宸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眼神涣散，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好像头痛得厉害！”
星哥儿立刻上前，伸手去探夜宸的脉搏，指尖刚碰到，就被夜宸猛地挥开——他的眼神里满是痛苦和警惕，像只被刺痛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
“别碰我……”夜宸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头越来越痛，那些碎片还在涌，金色的宫殿、厮杀的黑影、“殿下”的呼喊……这些画面陌生又熟悉，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让他心脏狂跳。
他是谁？
“殿下”是谁？
那些厮杀和阴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鱼崽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小嘴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哭，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夜宸的后背，像平时哥哥们哄她那样，小声念叨：“阿夜哥哥……不痛……鱼崽……陪你。”
不知是不是鱼崽的安抚起了作用，夜宸的头痛渐渐缓解了些，那些汹涌的碎片慢慢退去，只留下几个模糊的残影在脑海里盘旋。他喘着粗气，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多了几分清明，只是那清明里，满是迷茫和震惊——
他好像……不是普通人。
那些记忆碎片里的金色宫殿和“殿下”的称呼，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失忆，会出现在海里？
“阿夜，你怎么样？”龙哥儿见他缓过来，松了口气，语气关切。
夜宸抬起头，目光扫过围在他身边的柳家众人，最后落在鱼崽担忧的小脸上——是这个小不点，用一块甜腻的蜜饯，撞开了他尘封的记忆闸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碎片带来的冲击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我……没事。”夜宸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可能是……旧伤复发，休息一下就好。”
他没有说出记忆碎片的事——他不确定这些记忆是真是假，更不确定一旦说出，会不会给柳家带来麻烦。
柳家众人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们选择相信夜宸。
只有鱼崽，还紧紧抓着夜宸的衣袖，小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乌溜溜的眼睛一首盯着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她身上的金色光晕，不知何时变得越发温润，轻轻笼罩着夜宸，驱散了他身上残留的寒意。
夜宸低头看着身边的小不点，心里五味杂陈。
是她救了他，给了他温暖，现在又无意间触发了他的记忆。
这个软萌的小福星，好像和他的命运，紧紧缠在了一起。
可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里，满是阴谋和厮杀，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向他逼近。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份绝不简单，而这份平静的渔村生活，恐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他必须尽快查清自己的身份，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不连累这个给了他温暖的柳家，还有这个把最甜的蜜饯塞给他的小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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