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桥的硝烟尚未在记忆中淡去，213团残部跟随着大部队的洪流，继续向西南方向“转进”——这是官方对撤退的称谓。道路拥挤不堪，溃兵、难民、辎重车辆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而压抑。鬼子的飞机时不时出现在天空，投下炸弹或用机枪扫射，引起一阵阵恐慌和新的伤亡。
陈雨霆带着他的团，尽量保持着队形，沿着道路边缘艰难前行。士兵们沉默着，脸上带着疲惫、麻木，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连续的苦战、撤退，看不到尽头的转进，消磨着每个人的精神和体力。
“团长，咱们这是要撤到哪里去？”小湖南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左臂的伤口因为连续行军和缺乏药物，有些发炎红肿，但他强忍着没有吭声。
陈雨霆看了看前方望不到头的人流，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摇了摇头：“不知道。跟着大部队走。”
他确实不知道。高层战略的迷雾，不是他一个团长能够窥探的。他只知道，北平丢了，天津丢了，保定也丢了，华北平原正在迅速沦陷。29军，乃至整个华北的中国军队，都在向南、向西撤退。
几天后，队伍进入了太行山东麓的丘陵地带。地势开始变得起伏，道路也更加崎岖。鬼子的追击似乎放缓了，或许是后勤线拉长，或许是地形开始变得不利于大兵团展开。
213团跟随旅部，在一个叫做马家峪的山谷里暂时驻扎下来，进行休整。这里相对偏僻，距离主要交通线有一段距离，暂时还算安全。
所谓的休整，条件极其艰苦。村庄很小，房屋有限，大部分士兵只能露宿在屋檐下、打谷场上，或者自己搭建简陋的窝棚。深秋的山风寒冷刺骨，夜晚尤其难熬。
补给更是困难。上面拨下来的粮食少得可怜，而且多是粗糙的杂粮，难以下咽。武器弹药几乎没有补充，士兵们手中的家伙什依旧是老样子，甚至更差——一些损坏的枪支无法修复，只能拆零件备用。
陈雨霆看着手下的士兵，心情沉重。这支队伍虽然从青石桥又挣扎了出来，但实力降到了谷底。全团现在能统计到的人员，包括轻伤员，只有一百八十余人，勉强能凑齐两个不满编的连。重武器全部丢光，轻机枪只剩下两挺，子弹平均每枪不足五发。士兵们面黄肌瘦，军装破烂，许多人的鞋子都磨破了底。
更要命的是士气。连续的战败和撤退，看不到希望的转进，让一种悲观失望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就连一些老兵，眼神中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这样下去不行。”陈雨霆对张彪和李卫虎说道，“队伍会垮掉。”
“可是，要粮没粮，要枪没枪，怎么提振士气？”张彪叹气道，他脸上的伤口结痂了，但显得更加憔悴。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陈雨霆语气坚定，“我们不能坐着等死，也不能等着上面施舍。我们必须自己动起来！”
他召集了全团人员，站在一个土坡上。下面是一张张麻木、疲惫的脸。
“弟兄们！”陈雨霆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我知道，大家很累，很苦，心里憋屈！我们打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弟兄，却一首在后退，后退！”
士兵们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也憋屈！”陈雨霆握紧了拳头，“但是，憋屈有用吗？坐在这里唉声叹气，小鬼子会自己滚蛋吗？不会！”
他指着周围连绵的群山：“看看这里！这是太行山！是我们的地盘！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小鬼子的大炮、坦克在这里施展不开！这里，将是我们新的战场！”
新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声音逐渐高昂：“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平原丢了，我们就在山里跟鬼子斗！没有子弹，我们就用大刀！没有粮食，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跟鬼子干到底！”
“从今天起，213团，就在这里扎下根来！我们要把这太行山，变成鬼子的坟场！”
他宣布了几项命令：
第一，加强军事训练。尤其是山地行军、侦察、伏击、白刃战。由他和李卫虎亲自负责督导。
第二，自力更生，解决补给。组织有经验的士兵和老乡一起，上山狩猎、采集野菜、草药。派出小股部队，到周边地区侦察，寻找可能缴获物资的机会。
第三，严肃军纪。严禁扰民，与当地百姓搞好关系，获取他们的支持。
第西，思想鼓动。由识字的军官和士兵，给大家讲战局，讲英雄故事，坚定抗战信念。
命令下达后，队伍开始动了起来。虽然依旧困难，但至少有了目标。
训练场设在山谷间的一片空地上。陈雨霆亲自示范山地匍匐前进、利用岩石树木隐蔽、攀爬陡坡等技巧。他要求士兵们穿着破烂的草鞋或者干脆光脚，在山石和灌木丛中摸爬滚打，锻炼脚板和意志。
白刃训练更是重中之重。弹药匮乏，近战搏杀将是未来的主要作战方式。陈雨霆将环首刀术分解成一个个简单的动作，反复让士兵们练习劈、砍、刺、格。他对动作要求极其严格，一丝不苟。
小湖南在训练中格外刻苦。他力量不算大，但身体灵活，悟性也好。他尤其注重练习团长教的步法和闪避技巧，他知道，在力量不占优的情况下，活下来才能输出。
李卫虎带着侦察班的人，化装成山民或者难民，深入到周边地区活动。他们摸清了附近几个乡镇的情况，也带回来一些零星的消息。鬼子占领了主要的县城和交通线，但在广大的山区和农村，控制力还很薄弱。偶尔有鬼子的运输队或者小股巡逻队活动。
几天后，李卫虎带回一个具体情报：距离马家峪三十里外的一个镇子，叫刘家集，最近驻扎了鬼子一个小队，大约五十人，负责维持所谓“治安”和征集粮秣。他们每隔几天会派一个分队，押送征集来的物资往县城送。
“机会来了。”陈雨霆看着简陋手绘的地图，眼中寒光闪动。他需要一场胜利，更需要物资。
“打他一下？”张彪问道。
“打！”陈雨霆斩钉截铁，“但不是强攻。我们人数不占优，火力更差，强攻是找死。”
他仔细研究了刘家集周边地形和鬼子运输队的行动路线，一个伏击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我们在他们运送物资回来的路上动手。地形要选好，要便于我们隐蔽和突击，不利于鬼子展开火力。”陈雨霆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这里，黑风坳，是条狭长的山沟，两边是陡坡，林子密。就在这里设伏！”
这一次，陈雨霆决定亲自带队。团里能战斗的人员，他挑选了八十名最精锐、体力最好的，包括小湖南在内。剩下的人由张彪带领，留守营地，照顾伤员，并做好接应准备。
出发前，陈雨霆再次检查了每个人的装备。武器五花八门，但刺刀和大刀都磨得雪亮。每个人带了仅有的几发子弹和两颗手榴弹（部分是自制的火药罐）。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物资，不是歼灭敌人。速战速决，打了就走！不许恋战！”陈雨霆反复强调。
深夜，队伍悄然出发，融入了莽莽太行山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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