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灵自幼在宫廷中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即便是身为长公主贴身侍卫时，也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如此推心置腹的话。
更不用说后来蒙冤被贬至边关，更是看尽了人情冷暖。
过了良久，她才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耳根微微泛红。
“既然这陌刀是你的设计，而且你也不愿上报，接下来有何打算？”
秦牧见她态度松动，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应该有相熟的信得过的铁匠吧？”
楚湘灵微微蹙眉：“有是有，但若要打造这等利器，所需材料不少，动静太大，难免会走漏风声。”
“无妨。”秦牧胸有成竹，“我们可以分批打造零件，最后再组装。你找几个可靠的工匠，就说是修补旧兵器，不会引人注意。
“可是......”
楚湘灵仍有顾虑，“若是被军司马知道我们私下打造兵器......”
“所以更要小心。”
秦牧靠近一步，两人距离登时拉近。
“你想想，若是这陌刀真能克制穆兰铁骑，待到来日战场上一鸣惊人，岂不是比现在上报更有说服力？”
“而且军司马过几日就要被朝廷召回，光是交接军务、清点库房，就己无暇他顾，哪还有精力过问这些琐事。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不会出什么纰漏。”
楚湘灵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就依你所言。我认识一个老铁匠，曾在军械监任职，为人可靠，手艺也精湛。”
说完这话，她才惊觉两人距离过近，慌忙后退半步。
“如此甚好。”
秦牧装作没注意到她的窘迫，若无其事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请你教我破军枪法。”
秦牧正色道：“昨夜在城头，我见你使出的枪法精妙绝伦，若能习得，必能更好地发挥这陌刀的威力。”
楚湘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破军枪法乃我楚家不传之秘，你......”
“我明白。”
秦牧打断她，“但我相信，你也不希望这陌刀落入庸人之手吧？”
楚湘灵摇了摇头，无奈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这破军枪法，乃我楚家家传绝学，你是从何得知？”
秦牧定了定神，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认真道：“那夜城头并肩御敌，见你枪出如龙，英姿飒爽，我便私底下寻人问了问营副的身世。说来惭愧，实在是被姑娘的风采所慑，念念不忘，才致夜不能寐，无奈之下......”
“行了！”
楚湘灵似乎极为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冷声打断道：“枪法我可以教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牧愕然：“什么条件？”
“替我找到长公主。”楚湘灵的声音带着上了几分苦闷，“我只有找到她，才能证明清白，才能回到都城。”
见秦牧面露震惊，她又低声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秦牧其实早前就从老赵口中听说过她的往事，不由苦笑道：“营副对长公主的忠心日月可鉴，卑职极为动容，只是我一介队正，如何帮你找到公主？”
楚湘灵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所以说......这件事确实强人所难。但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见她神情恳切，秦牧明白这可能是获得她完全信任的关键，当即郑重道：“营副既如此信任，秦牧必不负所托。你需要我怎么做？”
楚湘灵见他答应，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现在并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将来有机会时，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秦牧点头道：“营副放心，秦牧虽不才，但应下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楚湘灵闻言露出释然的笑容。
“好。”
她终于点头，“今夜子时，校场见。”
秦牧一愣：“这么晚？”
楚湘灵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他：“你晚上还有事？”
秦牧连忙摆手：“没事，只是觉得这时间挑的...”
楚湘灵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这破军枪法乃我楚家祖传绝学，我既答应教你，自然不能违背祖训。子时授艺，既避人耳目，也算...全了祖训。”
......
待与楚湘灵分别后，秦牧信步走向城东集市。
边关的集市远不如内地繁华，黄土路上散落着十数个简陋摊位，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在摊位间追逐嬉戏。
摊贩们大多衣衫褴褛，叫卖声也是有气无力，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他们便紧张地低下头。
秦牧在一处卖女子饰物的摊位前驻足，目光落在一支素银簪子上。
昨日见苏苑月发间只别着一根木簪，实在太过素净。
“这簪子怎么卖？”他拿起银簪问道。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抬头看清秦牧面容后，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来：“您...您就是昨夜在城头大杀西方的秦队正？”
秦牧一愣：“老人家认得我？”
“认得！认得！”
老妇人连连点头。
“今早坊间都在传，说秦队正一人斩了三十七个穆兰狗！又说您眉间一颗朱砂痣，明明生得白净却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实乃是天生将星转世，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牧一怔，茫然抚上眉间：“我眉间有痣吗？”
他在军营整日操练，连面镜子都难得一见，来到这镇远关数日，竟连自己如今的长相都不甚清楚。
不过想起那夜苏苑月初见他时的惊艳神情，想来五官应当不算差。
接着在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讲述中，他才明白，原来军司马为了鼓舞士气，不仅将他阵斩三十七级的战绩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还刻意将他眉间那点天生的朱砂痣渲染成‘将星转世’的明证，连带着将他原本清俊的相貌也夸大成‘天生异相’，一并传遍了整个边关。
老妇人颤巍巍地从摊位上拿起簪子，“这簪子送给秦队正，不要钱！”
秦牧执意付了钱，又见老妇人摊上还有些胭脂水粉，便一并买下。
离开集市时，他听见几个摊贩在低声议论
“那就是秦队正？看着真年轻。”
“快看，那颗朱砂痣！哪个男儿家会在眉间点痣？这一看就是天降将星，还能有假？”
“听说他天生神力，能单手举起三百斤石锁呢！”
听到这番议论，秦牧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若是军中己经到了需要刻意造神才能稳固军心的地步，看来连普通百姓都对朝廷能否守住镇远关抱有疑虑了。
他摇头轻叹，提着买好的礼物，径首往苏苑月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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