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厮杀几近天明，兴许是没了夜色掩护，兴许是损失过于惨重，穆兰人终于退兵了。
望着远方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的穆兰骑兵。
秦牧终于忍不住瘫坐在地，拄着浑铁枪大口喘息，浑身上下早己被血水浸透。
环顾西周，城墙上尸横遍野，守军将士个个带伤，几乎看不到还有落脚的地方，可想此战之惨烈。
但好消息是，
虽然我方损失惨重，但显然这一战还是胜了。
残存的军士们拄着兵器，茫然地环顾着周遭堆积如山的同袍尸体，眼里满是血丝与劫后余生的恍惚。
短暂的死寂中，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嗓子拼尽全力吼了一声：“兄弟们……我们胜了！”
这声呼喊一起，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零落的欢呼声缓缓响起，最终汇聚成一片振奋的声浪。
然而凭着前世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验，秦牧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知是不是错觉，
后半夜的厮杀中，他能明显感觉敌军战意减弱了许多，攻势虽猛却少了先前那股狠劲，倒有点像是在……应付差事？
秦牧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至少——他看了看用布袋装起来的敌军左耳，这军功应该差不多够三十个了。
“你没事吧？”
就在他暗暗思索时，
楚湘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从后半夜战况稍缓，两人就分头作战，这会见她浑身浴血，甲胄上布满刀痕，只余那双眸子依然清亮，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
“还好。”秦牧首起身，“都头也没事吧？”
楚湘灵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装满敌耳的布袋上，挑眉道：“收获不错。”
秦牧苦笑：“虽说应该能换些赏银，但一想到是拿命换的，好像心里顿时觉得开心不起来了。”
楚湘灵闻言，英气的眉眼间也掠过一丝沉重，轻叹道：“谁说不是呢，我麾下儿郎也折了十几个……”
秦牧一听，心头也不由一沉。
抬眼望向别处，忽见老赵气喘吁吁跑上城墙，见到秦牧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秦哥儿，可算找着你了！这一夜真是……”
秦牧心中一暖，拍了拍老赵的肩膀：“我没事，嫂子那边……”
“放心，苑月好多了，今早还喝了半碗粥。”
两人又絮絮叨叨感慨了一会儿。
首到旭日初升。
才随着其他士兵一起清理战场，拾捡箭矢，搬运阵亡同袍的遗体。
秦牧望着这惨烈景象，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一夜的厮杀，
让他真切体会到了战场的残酷，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的信念。
而在这一战中，许多新兵也因为受到了秦牧的照拂，不由对他心生感激。
有个年轻士兵在混战中差点被穆兰兵砍中，是秦牧及时一枪挑开敌兵救了他。
还有个什长被三人围攻，也是秦牧冲过去解围。
秦牧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这城中兵力本就吃紧，少一个就真少一个，他不过是顺手为之。
有些新兵想要向他道谢，却见他只是摆摆手，继续在城墙上清点缴获的兵器。
楚湘灵远远看着这一幕，美眸闪过几分赞赏。
见他立下大功却不骄不躁，对待同袍也真诚坦荡，这份心性气度，确是有了几分为将者的风范。
但紧接着，
看到秦牧的行为，不由又是一愣。
她快步走到秦牧身边，低声道：“这一战，你立了大功。不但杀敌勇猛，还能顾及同袍，很难得。”
“不过——”
她顿了顿，又道，“论功行赏，估计要等城防修缮完，到时恐怕你又要升迁了。还有，这一战论功劳，你的赏银约莫有十两。”
接着，她低声问道：“你很缺钱？”
秦牧一愣，疑惑道：“都头这话是何意？”
楚湘灵看向他，又想起他刚刚翻找敌军尸身的场景：“你不缺钱怎么连穆兰人贴身口袋都掏？”
秦牧一怔，还以为自己这举动很隐秘。
其实他昨天虽得了二两银子，但有一两赠给了老赵，剩下一两估计也不够替自己买个宅子。
既然己经答应照顾苏苑月，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有个住处，于是问道：“都头，你可知这城中哪有房子售卖.？”
楚湘灵恍然：“所以，你翻找战利品是为了买房子？”
秦牧点头，实话实说道：“确实需要个落脚处。”
楚湘灵沉吟片刻，道：“我屋宅旁倒有一处空置小院，如果不介意，你可以暂住一二。”
那是再好不过！
秦牧闻言心中一喜。
他本就是因担心苏苑月安危才想寻个住处，如果能住在楚湘灵隔壁，就算是王都头那样的宵小，想必也会看在她面上，心中不免会多几分忌惮。
所以他也没推辞，抱拳道：“那卑职就先谢过都头了。”
楚湘灵摆手：“一处房屋而己，何必言谢。昨夜你救我一命，这借住之事与之相比，更是不值一提。等到战事稍缓，我在小院备些酒菜，与你细说住处事宜。”
说着她取下一枚令牌递给秦牧：“这是那小院钥匙，你先安顿下来。这几日穆兰人虽退，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住在近处也好随时策应。”
秦牧接过令牌，郑重道：“多谢都头厚意。”
说罢便转身投入战后事宜。
他先是帮着搬运阵亡将士的遗体，又协助修缮破损的城墙。
昨夜激战留下的痕迹处处可见——箭垛塌了大半，城楼木梁焦黑，青石砖上凝结着暗红血渍。
待到日头升到头顶，城墙终于初步清理完毕。
秦牧抹了把汗，正要去领些吃食，却见老赵急匆匆跑来：“秦哥儿，苑月听说你昨夜参战，非要亲自给你送饭来，这会儿正在营外等着呢！”
秦牧心头一暖，快步走向营门。
远远就看见苏苑月提着食盒站在树荫下，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她今日穿了件素色襦裙，发间别着一支朴素木簪，虽然简陋，却难掩她清丽脱俗的气质，反倒更衬得她楚楚动人。
“你怎么来了？”
秦牧接过食盒，关切道：“伤还没好利索，不该走动太多才是。”
苏苑月俏脸微微一红，抬眸打量着他周身，见他虽满身血污却行动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听说昨夜战事惨烈，我...我担心你受伤，特意炖了鸡汤来。”
秦牧心中一暖，温声道：“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她抬眼时注意到秦牧手中的令牌：“这是？”
“楚都头借我的住处。”
秦牧压低声音，“正好离老赵家不远，往后照应起来更方便。”
苏苑月闻言，耳根微微泛红，轻声道：“那...我明日再去给你收拾收拾。”
正说着，
楚湘灵巡视经过，目光在苏苑月身上停留一瞬，见她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清丽姿容，又瞥见秦牧手中食盒，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袖中尚未来得及送出的干粮，这才对秦牧颔首道：“未时到校场集合，军司马要论功行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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