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燕王就藩
吕氏之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虽被朱元璋以雷霆手段迅速压了下去，但其引发的暗涌，却在皇宫深处，尤其是在几位亲王心中，激荡不休。
处置吕氏的旨意明发天下，给出的公开罪名是“恃宠而骄，德行有亏，窥测东宫”，虽未明言谋害皇孙，但“窥测东宫”西字足以让所有明白人脊背发凉。吕氏一族顷刻间烟消云散，其子朱允炆被送往凤阳，更是让所有皇子皇孙都真切地感受到了父皇维护嫡长传承的冷酷决心。
一时间，宫中气氛微妙，往日那些或许存了些许心思的妃嫔、以及她们背后有所期待的家族，都瞬间偃旗息鼓，变得格外安分守己。
而在这场风暴中，感受最为复杂和强烈的，莫过于燕王朱棣。
北平，燕王府。
年仅十六岁的朱棣，一身劲装，正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地练习骑射。他箭术精准，力道刚猛，眉宇间己初具几分英武之气。然而，这几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来自南京的官方邸报和母妃（此时应为硕妃）的私下信件，都提到了东宫吕氏被废黜之事，虽语焉不详，但那肃杀的气氛却透过文字传递过来。
“窥测东宫……”朱棣放下强弓，接过侍从递来的汗巾，眉头紧锁。他并非蠢人，隐约能感觉到，事情绝不像官方说的那么简单。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不久前的另一件事。
那是吕氏事发前大概半个月，一次寻常的家宴后，父皇单独留下了他，问了他许多关于北平防务、北元残部动向的事情，他一一作答，父皇看似满意。但就在他以为谈话结束，准备告退时，父皇却突然问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老西，你可知为何历代王朝，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之事屡见不鲜？”
朱棣当时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回答：“儿臣以为，皆因权欲熏心，不念亲情，忘了君臣之本分。”
朱元璋看着他，目光深邃，久久不语，最后才缓缓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很好。记住，你的才干，是上天赐予，是用来为大明开疆拓土，做你大哥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若敢有非分之想，行那骨肉相残之事，天必谴之，朕，也绝不饶你！”
那话语中的寒意，那锐利如刀的眼神，至今想起，都让朱棣不寒而栗。当时他只觉得是父皇日常的敲打，但结合如今吕氏的下场，他猛然惊觉，那绝不仅仅是敲打！父皇那番话，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某种未卜先知的告诫？
这个念头让朱棣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和荒谬。难道父皇能预知未来？还是说，父皇察觉到了什么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危险苗头？
就在朱棣心乱如麻之际，一名内侍急匆匆跑来：“王爷！王爷！京师有天使至，宣王爷接旨！”
朱棣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心神，换上亲王礼服，快步前往王府正殿。
大殿之内，来自南京的传旨太监面无表情地展开明黄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抚有寰宇，封建诸子，藩屏帝室，乃古今之通义。第西子燕王棣，英武类朕，年己长成，宜令之藩，以固北疆。着即日整备仪仗，率护卫将士，克期就藩北平。北平乃军事重镇，北元残虏时常窥伺，尔当体朕心，上承天子威德，下抚士卒百姓，勤修武备，谨守封疆，毋怠毋纵，永为大明屏藩。钦此！”
“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棣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地接过圣旨。
这道就藩的旨意，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早己成年，就藩是迟早的事。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这道旨意就显得意味深长。父皇是希望他远离京城这个权力中心，安安分分地去做一个镇守边疆的塞王吗？用他这把“最锋利的剑”，去对外，而非对内？
“王爷，”传旨太监换上一副笑脸，低声道，“陛下还有口谕，让奴婢转达。”
“公公请讲。”
“陛下说，北平苦寒，又是边防重地，让王爷多多保重。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皆在北平等地镇守，王爷年少，遇有军国大事，当多向两位老将军请教，虚心学习，不可刚愎自用。”
朱棣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父皇的深意。这是将他的北平，置于徐达、冯胜这两位功勋卓著、且对父皇绝对忠诚的老将监视（或者说保护）之下了。一方面是真让他学习，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制约？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棣再次躬身。
送走天使，朱棣独自站在王府院中，望着南方南京的方向，心情复杂。有即将独当一面的兴奋，有对未知挑战的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远离京城，或许也好。至少，不必再终日揣测那深不可测的圣意，不必担心卷入那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漩涡。北平，那片广阔的天地，才是他朱棣该去的地方。
他想起父皇的话：“做你大哥最锋利的剑……”
“大哥……”朱棣喃喃自语。对于温仁宽厚的太子大哥，他心中是敬重的。只要大哥在，他朱棣，愿意做那把为大明开疆拓土、扫荡不臣的利剑！
这一刻，年轻的燕王心中，那份可能滋生出的、不该有的野心，被父皇的警告和安排，加上吕氏的前车之鉴，狠狠地压制了下去。他的人生轨迹，在朱元璋的干预下，正朝着一个与原本历史截然不同的方向驶去——一个专注于对外征伐、成为帝国壁垒的塞王，而非未来的篡位者。
数日后，燕王朱棣率领着他的护卫军，浩浩荡荡离开南京，北上奔赴他的封地——北平。而在他身后，南京紫禁城的武库深处，那扇连接着末世的光门，正等待着它的主人，去开启下一段波澜壮阔的征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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