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名队率，林朔穿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几乎凝成实质，哀嚎的伤兵和忙碌的医官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与死囚营的肮脏混乱不同，越靠近伤兵营核心区域，秩序便越发井然。
队率在一顶较大的、药味浓郁的营帐前停下，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进去吧，杨军医在里面等你。”
林朔点头，掀开帘布走了进去。
帐内灯火通明，与外面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老杨头正背对着他，在一个装满清水的水盆里仔细清洗着双手，指缝间还残留着淡淡的血丝。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杀戮战场格格不入的宁静。
“随便坐。”老杨头没有回头，声音平淡，“仗打完了，感觉如何？”
林朔没有坐，只是持枪而立，目光扫过帐内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老杨头那略显佝偻却异常稳定的背影上。“侥幸未死。”
老杨头转过身，用一块干净的粗布擦着手，浑浊却清亮的目光落在林朔身上，上下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握枪的手和挺首的脊背上停留片刻。
“侥幸？”老杨头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笑了笑，又像是没有，“能带着三十多个死囚从正面凿穿蛮兵小队，阵斩一名蛮族十夫长，这可不像侥幸。林啸天的儿子，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走到一个木柜前，取出一个陶碗，又从火炉上提下一个咕嘟冒泡的药壶，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推到林朔面前的木桌上。
“喝了它。你身体底子太虚，刚才又强行动用内力，经脉己有暗伤。这碗‘固本培元汤’，能帮你稳住根基，不至于留下后患。”
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涩气味，但其中隐隐透出的草木清香，显示其用料不凡。
林朔没有立即去碰那碗药，只是看着老杨头：“为什么帮我？”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老军医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淡模样，除了救治伤员外，从不多管闲事。
老杨头自顾自地坐到对面，拿起自己的旱烟袋点上，嘬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雾：“我欠你父亲一个人情。当年在北漠，他替我挡过一支毒箭。”
林朔沉默。镇北将军林啸天一生征战，救下的人不知凡几，这倒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而且，”老杨头话锋一转，烟雾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看得出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死囚营里突然冒出一个能统兵、懂战阵，还能临阵突破的天才，这不正常。但你放心，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能做什么？”
这是试探，也是考量。
林朔端起那碗药，温度刚好。他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药汁极苦，但入腹之后，立刻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热流，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亏空的气血。《九转混元功》 自动加速运转，贪婪地吸收着药力。
效果立竿见影，他甚至能感觉到锻体五重的境界隐隐又稳固了几分，向六重迈进。
“我想活着。”林朔放下陶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然后，带着相信我的人，更好地活着。谁敢拦路，我就碾碎谁。”
老杨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旱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最终，他缓缓点头：“很好。有这份心气，才不枉费你父亲的血脉。”
他敲了敲烟袋锅，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小子，别以为打赢一场冲锋就万事大吉了。死囚营是炮灰，也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你今天表现得太过扎眼，未必是好事。”
“上官云？”林朔立刻想到了那个兵部尚书之子，军中对手。原主记忆中，上官家与林家素来政见不合，此次林家倒台，上官家恐怕没少落井下石。
老杨头有些意外地看了林朔一眼，似乎惊讶于他的敏锐。“不止。边军内部派系林立，你父亲当年……得罪的人可不少。如今你崭露头角，自然会有人坐不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杨伯伯，您要的银针我消毒好了。”
帘布掀开，慕容雪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几排亮闪闪的银针。她看到帐内的林朔，脚步微微一顿，清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对着林朔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来招呼。
“放那儿吧。”老杨头指了指旁边。
慕容雪放下木盘，却没有立即离开，目光落在林朔空了的药碗上，轻声道：“固本培元汤药性温和，但最好辅以推宫过血，才能完全化开药力，避免淤积。”她说着，目光看向林朔，带着医者的纯粹关切，“若林公子不介意，我可……”
“不必了。”林朔打断了她，他能感觉到《九转混元功》 正在高效地炼化药力，无需外力辅助。“多谢慕容医师，我自有法门化开药力。”
慕容雪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她对自己的医术向来有信心，寻常士卒求她诊治尚且不得，这少年却……
老杨头眼中精光一闪，哈哈一笑，摆摆手：“小雪，你去忙吧。这小子死不了，他的法子，或许比你的银针更管用。”
慕容雪再次看了林朔一眼，眸中好奇之色更浓，但也没再多说，微微一礼，转身退出了营帐。
“慕容丫头心善，医术也得我真传，就是性子冷了点。”老杨头像是随口点评，随即回到正题，“上官云那边，你暂时不用太过担心，他毕竟是正规军校尉，手还伸不进死囚营太深。但你接下来要小心两个人。”
“谁？”
“死囚营的现任管事，刘麻子。此人是上官家的一条狗，为人贪婪狠毒，最喜欢克扣死囚的口粮和伤药，中饱私囊。你今日表现出众，又聚拢了人心，他定然会找机会打压你。”
“另一个，是督战队的队正，王阎。此人嗜杀成性，尤其看不起死囚，认为死囚消耗粮食，毫无价值。今带人冲锋，虽有功，但在他眼里，可能只是‘炮灰比较耐用’而己。若他觉得你难以掌控，可能会……”
老杨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朔将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多谢杨老告知。”
“回去吧。”老杨头挥挥手，重新拿起了他的烟袋，“死囚营的水，比你想象的深。活下去，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林朔深深看了老杨头一眼，抱拳一礼，转身离开了医帐。
看着晃动的门帘，老杨头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煞气炼体，银枪破阵…林啸天，你生了个好儿子啊。这北境的死水，终于要起波澜了…”
帐外，夜色渐浓。
林朔握着陨星枪，走在返回死囚营地的路上。脑海中，系统界面再次浮现。
【可用积分：387】
他看向商城中的某一样物品，目光坚定。
是时候，为接下来的暗流，准备一些底牌了。
（第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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