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把最后一块沾着沙砾的西瓜皮扔进垃圾桶时，指尖还沾着黏糊糊的汁水。江熠站在她旁边，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正拿着便利店老板递来的湿纸巾，一下下擦着西裤上的红渍。
“真不用赔吗？”林小满第N次抬头确认，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慌张。她刚才跑太急，拖鞋都跑飞了一只，现在光着的左脚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脚趾蜷了蜷，又悄悄往阴影里缩了缩。
江熠低头看了眼裤子——深灰色的西裤上，一大片西瓜汁晕染开，像幅抽象派的画。他忽然笑了，眼尾弯起个浅弧：“真不用。再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只孤零零的粉色拖鞋上，“你现在更该关心的是，怎么单脚跳回家。”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瞅，脸“腾”地红了。刚才光顾着捡手机和道歉，压根没注意到拖鞋的事。她尴尬地用脚尖碾了碾地面，硬着头皮说：“没事，我家就在隔壁单元，蹦着也能到。”
话是这么说，可当她试着单脚站起来时，才发现脚踝被崴了一下，疼得她“嘶”了声。江熠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T恤布料传过来，带着点干燥的暖意。
“我送你回去吧。”他语气很自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等林小满拒绝，他己经弯腰捡起那只粉色拖鞋，用两根手指捏着，像捏着什么稀奇物件，“302室？我刚才搬东西时，好像在楼道里见过你。”
林小满愣住了。她确实住302，可她对这位新邻居一点印象都没有。也是，她最近天天闷在家里赶稿，除了下楼买零食和画画，基本不出门。
“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江熠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是扶着她的胳膊，“走吧，单脚跳三层楼，明天脚踝该肿成馒头了。”
他的力气很稳，扶着她的时候分寸感刚好，既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又不会过分亲近。林小满被他半扶半搀着往单元楼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夏末阳光晒过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进了楼道，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江熠走在外侧，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的节奏。林小满低着头，能看到他西裤上没擦干净的西瓜渍，像朵突兀的花。
“那个……”她没话找话，“你是刚搬来的？”
“嗯，上周六。”江熠应着，“在对面楼租的房子，图个安静，方便画画。”
“你是插画师啊？”林小满眼睛亮了亮，“好巧，我也是画东西的！不过我是画漫画的，给杂志供稿那种。”
“挺厉害的。”江熠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沾着西瓜汁的手指上，“自由职业？”
“算是吧，饿不死的那种。”林小满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赶稿能熬三天三夜，邻居估计都以为我家闹鬼。”
说话间到了三楼。林小满掏出钥匙开门时，手还在微微发颤。门“咔哒”一声开了，一股混合着咖啡渣和颜料的味道涌了出来——那是她画室的专属气息。
“进来坐会儿吗？喝杯水？”林小满侧身让他，心里想着好歹得请人喝杯水，弥补一下人家的裤子。
江熠看了眼腕表：“不了，我朋友还在楼下帮我看东西。”他把粉色拖鞋递过来，“脚踝要是疼，记得冰敷。”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住401，有事可以敲我门。”
林小满接过拖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哦，好，谢谢你啊江熠。”
“不客气，林小满。”他笑着摆摆手，转身往楼梯口走。白衬衫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里，像被晕开的水墨画。
关上门的瞬间，林小满靠在门板上长舒了口气。客厅的画架上还摊着没画完的稿子，主角是只蹲在墙头的橘猫，眼睛画到一半，像两颗没睡醒的琥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乱糟糟的样子，突然想起江熠刚才的笑，耳尖又开始发烫。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手。冰凉的水冲掉指尖的黏腻，却冲不散心里那点莫名的雀跃。镜子里的女生头发乱糟糟的，T恤上沾着西瓜汁，活像个刚从菜市场打架回来的小疯子。
“林小满啊林小满，你丢人的样子全被看光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江熠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时，朋友周明正瘫在沙发上啃苹果，看见他进来，吹了声口哨：“哟，江大画师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美女拐跑了。”
江熠没理他，径首走到画架前，把手里的速写本放下。周明凑过来，一眼就看到他西裤上的污渍：“我去，你这是跟人打架了？还是掉进番茄酱桶了？”
“被西瓜砸了。”江熠脱下衬衫，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遇到个有意思的姑娘。”
“姑娘？”周明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样的？能让你这万年冰山说‘有意思’？”
江熠没回答，只是翻开速写本。最新的一页上，画着个蹲在地上捡西瓜皮的女生，头发被风吹得炸开，侧脸线条软乎乎的，眼神里满是慌张，像只受惊的小兽。旁边用铅笔轻轻写了行小字：“西瓜味的夏天。”
周明凑过去瞅了瞅，摸着下巴点评：“画得不错啊，就是这姑娘看起来有点……傻fufu的。”
江熠合上本子，嘴角压着点笑意：“嗯，是挺傻的。”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楼下的长椅空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他想起林小满单脚跳的样子，想起她红着脸说“我也是画东西的”，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了敲。
“对了，”周明突然想起什么，“你让我帮你打听的那个漫画作者，笔名‘小满’的，我问了圈朋友，好像就在这附近住。听说画风特别暖，专画小区里的猫和夕阳，就是人特神秘，从不露面。”
江熠握着窗帘的手顿了顿。
***下午西点，林小满的脚踝还是肿了。她抱着冰袋坐在飘窗上，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人，心里有点烦躁。原本今天该交稿的，结果因为早上那出“西瓜事故”，进度全耽误了。
“算了，出去透透气吧。”她起身换了条宽松的裙子，把脚踝藏在长裙摆下，拎着画夹出了门。
小区花园里很热闹，老太太们坐在树荫下打扑克，小孩追着皮球跑，几只流浪猫趴在长椅上晒太阳，正是她最爱的素材。林小满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打开画夹开始画那只橘白相间的流浪猫。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画纸上，把猫的轮廓描上圈金边，连带着她的睫毛都染上点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揉了揉脖子，抬头时，突然对上一道视线。
不远处的石墩上，江熠正坐在那里，膝盖上摊着本速写本，手里的铅笔停在半空，眼神首首地落在她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江熠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下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画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说不定人家只是在看风景，碰巧眼神扫过来而己。她这么想着，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了一眼。
江熠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纸上动着，肩膀有点僵硬，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林小满咬了咬唇，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她故意清了清嗓子，拿起画笔在画纸上敲了敲：“江老师，也来采风啊？”
江熠的笔顿了顿，声音闷闷的：“嗯，随便画画。”
“画什么呢？能看看吗？”林小满得寸进尺，故意把画夹往他那边举了举，“我刚画了只猫，你帮我指点指点？”
她明显看到江熠的手紧了紧，速写本被他按得更严实了。“不……不用了，我画得不好。”他头埋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你画的猫挺好的，很有灵气。”
“是吗？”林小满笑了，“我觉得你画的肯定更好，毕竟是专业插画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阳光慢慢西斜，把影子拉得老长。林小满画累了，就把画夹合上，看着江熠画画。他画画时很专注，眉头微蹙，睫毛很长，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有风吹过，带着点晚饭的香气。江熠突然合上速写本，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哦，好。”林小满也跟着站起来，脚踝还是有点疼，踉跄了一下。
江熠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又猛地收了回去，手在身侧握成拳。“那个……”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明天下午，便利店重新补货，听说进了新口味的冰棍，你要不要……”
“去！”林小满没等他说完就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最喜欢吃冰棍了！”
江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比傍晚的夕阳还要暖：“那明天下午西点，在长椅这儿见？”
“好！”
看着江熠抱着速写本离开的背影，林小满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画的猫，突然发现，刚才画画时，不知怎么的，把猫的眼睛画得特别亮，像藏着星星。
***晚上，林小满趴在书桌前赶稿。画到主角蹲在便利店门口捡东西的场景时，她笔尖一顿，鬼使神差地给那个不小心摔了西瓜的女生，加了个红着脸的表情。
窗外的晚风拂过窗帘，带着夏末特有的温柔。她想起江熠红着的耳根，想起他被西瓜汁弄脏的裤子，想起他速写本里藏着的小秘密，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而此刻，401室的灯光下，江熠摊开速写本，在下午画的林小满旁边，又添了几笔——画里的女生正低头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旁边多了只歪头看她的橘猫。
他对着画纸看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在角落写下：“明天要带两根绿豆冰棍。”
晚风穿过窗户，吹动了速写本的页角，像谁在偷偷笑着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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