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那青灯古卷下的寂灭之意尚未在杜十娘道心中完全沉淀,幻境流转的力量便再次将她包裹。这一次,没有江南的婉约,没有蜀地的书香,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江水腥气、硝烟余烬与铁血肃杀的风。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高耸的楼船甲板之上。身上不再是道袍或华裳,而是一套便于行动的暗红色劲装,外罩轻甲,腰间佩着一柄颇为沉重的柳叶刀。江风猎猎,吹得她束起的长发与披风一同狂舞。
脑海中,属于此身主人的记忆汹涌而至,带着战场特有的金铁交鸣之声与一种不让须眉的豪烈之气。
她是梁红玉。曾沦落风尘,却因缘际会,结识了当时尚是低级军官的韩世忠。她识他于微末,倾心于他那份报国壮志与豪侠气概,不顾世俗眼光,自赎其身,嫁与他为妻。此后,她便不再是风月场中的梁氏,而是追随夫君辗转沙场、出生入死的韩夫人。
杜十娘(梁红玉)抚摸着腰间冰凉的刀柄,感受着这具身体内蕴含的、远胜苏小小与薛涛的矫健力量与勃勃生机。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脚下奔腾的江水,以及江岸远处隐约可见的、残破的营垒痕迹。这里是长江防线,金兵铁蹄南下,山河破碎,烽烟西起。
她感受到的情感,与之前两者截然不同。没有缠绵悱恻的痴恋,也没有隐忍克制的暧昧,而是一种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之情,一种融入血脉、与家国命运紧密相连的夫妻之义。
“夫人,将军请您去中军帐议事。”一名亲兵上前,恭敬行礼。
杜十娘(梁红玉)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向船舱内走去。她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久经沙场的干练。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疲惫与忧色的中年将领正对着地图沉思,正是韩世忠。他甲胄在身,肩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与征尘。
见梁红玉进来,韩世忠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柔和,但很快又被严峻的战局所取代。“红玉,你来了。”他指着地图上一处险要江段,“斥候来报,金兀术大军己至黄天荡,倚仗船坚兵利,气焰嚣张。我军新败,兵力不足,士气低落,此战……艰险异常。”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巨大的压力。
杜十娘(梁红玉)走到地图前,仔细观看,眉头紧锁。她并非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妇,多年随军,对兵法阵势亦有独到见解。
“世忠,”她开口,声音清亮而坚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敌虽势大,然孤军深入,补给线长,且不习水战。黄天荡水域复杂,芦苇丛生,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我军虽败,但将士保家卫国之志未熄!此时正当利用地利,以逸待劳,挫其锐气!”
韩世忠看着她,眼中光芒闪动。每当他陷入困境时,妻子总能给他带来新的视角与勇气。“如何设伏?我军战船不及金兵高大,正面接战,恐难取胜。”
梁红玉指尖在地图上划过,目光灼灼:“不必正面硬撼。可将小船载以引火之物,藏于芦苇深处。再选精锐士卒,埋伏于两岸。待敌舰大队进入荡中,以鼓声为号,小船齐出,火攻其船队!同时两岸伏兵尽起,箭矢滚木雷石俱下,必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顿了顿,看向韩世忠,语气斩钉截铁:“届时,我愿亲登楼船高处,为你擂鼓助威,激励三军!”
“不可!”韩世忠下意识反对,“擂鼓之处,必为敌军箭矢所向,太危险了!”
梁红玉却笑了,那笑容在沾着风霜的脸上绽开,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英气与决绝:“世忠,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在前方浴血奋战,我岂能安坐后方?这鼓,我必须擂!要让全军将士都知道,你韩世忠的妻子,与他们同在!这国,这家,我们一同来守!”
她的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韩世忠看着妻子,看着她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为国为民的赤诚与无畏,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与豪情。他深知妻子的性子,一旦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虎目微红,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就依夫人之计!你我夫妻,便在这黄天荡,与金兀术决一死战!”
杜十娘作为梁红玉,感受着胸腔中那股与夫君同生共死、与家国共存亡的澎湃激情。这份情感,超越了小儿女的情爱,将个人命运与宏大叙事紧密相连,充满了悲壮与豪迈。
她看着韩世忠那信任与担忧交织的眼神,心中明悟。这第三幕情劫,要她体验的,是一种在时代洪流与民族大义背景下,更加厚重、更加炽烈的情感。它可能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却有着生死相托的信任;它可能面临更残酷的生死考验,却也因为共同的信念而更加牢不可破。
然而,在这慷慨激昂之下,杜十娘那属于修行者的灵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潜藏的、属于梁红玉个人的隐忧与柔软。那是对丈夫安危的深切牵挂,是对可能到来的生离死别的恐惧,只是这些情绪,被她用更强大的意志与责任,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大战将临,江风呜咽,如同号角。
杜十娘(梁红玉)抚摸着身边那面巨大的战鼓,仿佛能感受到即将迸发的雷霆之音。
这一次,她要演绎的,不是才子佳人的悲剧,而是一曲慷慨悲壮、响彻云霄的……巾帼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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