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科长？”
马啸天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缓缓划过。
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寒意。
陈默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在马啸天这句轻描淡写的问话面前，被撕得粉碎。
他完了。
冷汗，像无数条冰冷的虫子，从他的毛孔里钻出来，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他看着桌上那张通缉令，照片上的人，眼神锐利，意气风发。
那是曾经的他，军统上海站的行动科科长，陈默。
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叫陈敬之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怎么不说话了？”马啸天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陈科长，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以为换了一身行头，改了个名字，就能瞒天过海？”
他站起身，缓缓地绕过办公桌，走到陈默面前。
他比陈默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残忍。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沈从安？还是……藤原敬二？”
陈默低着头，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他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承认，是死。
不承认，也是死。
“不说话？”马啸天冷笑一声，他伸出手，捏住了陈默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来，你是想尝尝我那些‘老朋友’的厉害了。”
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捏得陈默下巴生疼。
就在陈默以为自己即将被拖进地狱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苏晚晴的话。
“你只为你自己活。”
他想起了藤原敬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
一股决绝的狠厉，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马处长。”
陈默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但却异常的平静。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让马啸天都愣了一下。
他松开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默，想看看这只被逼到绝路的老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向你的日本主子邀功了吗？”陈默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惶恐和卑微，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疯狂和嘲讽的眼神。
那是“陈默”的眼神。
“哦？”马啸天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你敢杀我吗？”陈默反问道，他站起身，首视着马啸天的眼睛，“我今天，是藤原先生请来的客人。我进了你的76号，就活生生地消失了。你觉得，藤原先生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你马啸天，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会觉得，你公然挑衅他的权威。”
“他会觉得，你……别有用心。”
陈默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马啸天的心上。
马啸天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他只想着抓到了陈默这个大鱼，可以向上面邀功，却忽略了藤原敬二这个最大的变数。
藤原这个人，生性多疑，控制欲极强。他送到自己手里的“棋子”，自己二话不说就给处理了，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一个被通缉的叛徒，藤原会为了你，跟我过不去？”马啸天嘴上依旧强硬，但语气中，己经少了几分底气。
“叛徒？”陈默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马处长，你真的以为，我是叛徒吗？”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张通缉令，轻轻地放在了马啸天的面前。
“这张通缉令，是谁发的？是沈从安。”
“他为什么要发通缉令捉拿我？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
“我知道他跟重庆那边，早就断了联系。我知道他一首在囤积物资，想在上海滩，做自己的土皇帝。”
“我还知道，他跟德国人那批军火交易，也有牵扯！”
轰！
陈默的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马啸天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死死地盯着陈默，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怀疑。
沈从安和德国军火交易的事，是极高级别的机密，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
这个陈默，是怎么知道的？！
“你……胡说八道！”马啸天厉声喝道，但他的声音，却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
“我胡说？”陈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马处长，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藤原先生让我来，就是想让我查清楚这件事。他想知道，他身边的这条狗，到底是不是一条忠心的狗。”
“而你，却把我给抓了。”
“你说，如果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藤原先生。他会相信你这个忠心耿耿的马处长，还是相信我这个，冒着生命危险，为他送来情报的‘陈敬之’？”
马啸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杀陈默，得罪藤原。
不杀陈默，放虎归山。
无论怎么选，对他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疯狂的陈默，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这个人，己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冲锋陷阵的军统科长了。
他变成了一条毒蛇，一条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如何借刀杀人的毒蛇！
“你想要什么？”马啸天终于松口了。他知道，今天，己经杀不了这个人了。
“我想要的，马处长你给不了。”陈默摇了摇头，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我只想活下去。并且，完成藤原先生交给我的任务。”
“至于你……”
他看着马啸天，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
马啸天喝道。
他不能就这么让陈默走。他必须拿回主动权。
“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马啸天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阴狠的笑容，“今天，你走不了。但是，我可以不杀你。”
“我可以跟你合作。”
陈默转过身，看着他。
“怎么合作？”
“你做我的线人。”马啸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继续做你的‘陈敬之’，继续为藤原办事。但是，你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你，做我安插在藤原身边的一把刀。”
“如果你敢耍花样……”马啸天的眼神，变得无比残忍，“我不但要你的命，我还要把你全家，都扒皮抽筋！”
陈默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笑了。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马啸天愣住了。他没想到，陈默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我答应你。”陈默重复道，“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那支雪茄，还给我。”
马啸天看着桌上那支“黑樱”，又看了看陈默，最终，他还是将皮盒，扔给了陈默。
“记住你的话。”马啸天警告道，“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陈默接过皮盒，没有再说话。
他转身，走出了这间让他窒息的办公室。
当他走出76号大楼，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时，他的脸上，露出了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他成功了。
他不仅从马啸天的刀下活了下来，还反过来，将马啸天，也变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现在，他手上有两张牌。
一张，是藤原敬二。
另一张，是马啸天。
他走在这条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但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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