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浸透了墨汁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南京城的头顶。老王回到客栈时，浑身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怎么样？”陈文没有回头，他正站在窗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地擦拭着那把陪伴他多年的勃朗宁手枪。冰冷的金属零件在他手中被一一拆解、清洁、再组装，动作熟练而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老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把消息塞进了城隍庙第三个香炉的砖缝里，那是我们的紧急联络点。但刚出来，就碰上了一队巡逻的宪兵，他们盯着我看了好久，我绕了七八条巷子才确定把尾巴甩掉。”
陈文将最后一颗子弹“咔哒”一声压入弹匣，然后转过身，将枪插在后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老王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散步。
“他们一定会去那里。”陈文平静地说道，“丁老板把消息卖给了我，他就有义务把‘有人要去找医生’这个消息，再卖给他的下一个主顾。宪兵队封锁城隍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想看看，谁会去取这个消息。”
老王愣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每一次惊险，都在陈文的计算之中。他苦笑了一下：“你早就想到了？”
“我必须想到。”陈文走到桌边，摊开一张南京城的地图，手指点在了城南秦淮河畔的一个位置，“我们的同志很聪明，他们不会去取消息，但他们会知道，消息己经泄露。他们会启动第二套方案，‘泥鳅’会立刻转移。所以，三天后的‘济世堂’，必然是一个空壳，一个专门为我们准备的陷阱。”
“那我们还去？！”老王急了，“明知是陷阱还去，那不是愚蠢吗？”
“不。”陈文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像是在审视一张巨大的棋盘，“如果我只是去，那就是愚蠢。但如果，我是去‘拆’这个陷阱呢？”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王哥，你想想，设下这个陷阱的是谁？是‘石钟’。但提供陷阱地点和情报的，是谁？是品香茶楼的丁老板。丁老板为什么要帮‘石钟’？他只是一个情报贩子，谁给钱他给谁干活。那么，是谁在给丁老板钱？是‘石钟’，还是……藏在‘石钟’背后，那个真正的‘典狱长’？”
血色信条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血色信条最新章节随便看！老王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终于明白了陈文的真正意图。陈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个叛徒“石钟”，而是那个操纵着一切的幽灵！
“所以，你要去见的，不是‘泥鳅’，也不是‘石钟’，而是那个可能通过丁老板，在陷阱现场观察一切的‘典狱长’？”
“没错。”陈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典狱长’自以为高高在上，坐在幕后看着棋子厮杀。他一定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棋子，敢明知道是陷阱，还敢跳进来。他一定会亲自，或者派他最信任的人，来看看我这个‘有趣的猎物’。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的观察镜前，上演一出他绝对意想不到的好戏。”
“什么好戏？”
陈文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体。他缓缓打开油布，里面不是武器，而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西装，还有一件熨烫笔挺的白大褂。
老王彻底看不懂了：“你这是……？”
“丁老板不是要找一个‘上海来的医生’吗？”陈文拿起那件白大褂，在身上比了比，脸上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既然他这么想找，那我就……亲自送上门去。”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磁性：“王哥，帮我个忙。去药房，买一些最常用的医疗器械，听诊器、手术刀、镊子……都要最好的。再买一些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记住，分几家店买，不要引人注意。”
老王看着陈文，看着他那身洁白的衣服和眼中那疯狂而自信的光芒，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同志，而是在看一个即将登上舞台的顶级演员。而那个舞台，是南京城最危险的屠宰场。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老王的声音都在发颤。
陈文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那件白大褂，缓缓地穿在了身上。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走到那面布满灰尘的镜子前。镜子里，那个原本略带落魄和狡黠的年轻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眼神深邃、仿佛从死神手中走出来的白衣医生。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开口，像是在对老王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既然他们设下了一个名为‘济世堂’的死局，那我就以医生的身份，去给这个死局……做一场手术。”
“一场，让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开颅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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