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比枪声更可怕的回答。
陈文发出的那三道手电信号，如同三颗投入深潭的石子，非但没有激起涟漪，反而让整个潭水变得更加幽深、更加压抑。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却在疯狂地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风声、水声、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又那么反常。
正常，是因为这些声音本就存在于这座城市的夜晚。反常，是因为它们此刻听起来，都像是伪装出来的、用来掩盖某种杀机的背景音。
“典狱长”没有回应。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蜘蛛，静静地待在网的中央，看着闯入者挣扎，却绝不轻易露面。他在等，等陈文因为恐惧而犯错，等陈文因为焦躁而暴露。
陈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场心理战，他不能输。他转过身，不再理会窗外的黑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叛徒——“石钟”。
既然大鱼不肯上钩，那就先从这条小鱼身上，刮下几片鳞来。
他走到“石钟”身边，蹲下身，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的液体。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针头扎进了“石钟”的脖颈，将那管强效兴奋剂推了进去。
几秒钟后，“石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醒了？”陈文的声音很温和，就像一个医生在询问病人的感受，“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心跳很快，呼吸困难？别担心，这只是正常的药物反应。它能让你在接下来的‘治疗’中，保持绝对的清醒。”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石钟”嘶哑地吼道，他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西肢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根本动弹不得。那是乙醚后遗症带来的肌肉松弛。
“别紧张，我只是个医生。”陈文从医药箱里，缓缓地拿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他用一块白纱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刀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擦拭一件艺术品。“而你，是我的病人。根据我的诊断，你病得很重，你的脑子里，长了一颗叫‘背叛’的毒瘤。我需要把它取出来。”
他将冰冷的刀锋，轻轻地贴在了“石钟”的脸颊上，缓缓地向下划动。那锋利的刀刃并没有割破皮肤，但那股刺骨的寒意，却让“石钟”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现在，我们来问第一个问题。”陈文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狠狠地敲在“石钟”的神经上，“‘典狱长’是谁？”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石钟”色厉内荏地喊道。
“撒谎是病人的大忌。”陈文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他手中的手术刀微微一压，一道细细的血痕，立刻出现在“石钟”的脸颊上。“看来，我们需要进行局部麻醉，让你学会诚实。”
“疯子！你这个疯子！”“石钟”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在治病救人。”陈文将手术刀移开，又拿起了另一件工具——一把用来敲碎膝盖骨的骨锤。他轻轻地在手心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的膝盖看起来不太好，让我帮你检查一下。告诉我，‘典狱长’是谁？”
“我说！我说！”“石钟”彻底崩溃了，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他不是一个人！离人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是一个代号！一个组织！我……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很好，诚实是美德。”陈文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他的计划是什么？他让你出卖‘泥鳅’，仅仅是为了向新主子请功吗？”
“不……不是的！”“石钟”的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这是一个局！一个一石二鸟的局！他不仅要抓到‘泥鳅’，他还要……他还要在三天后，周佛海召开‘新国民运动’促进大会的时候，制造一场大混乱！”
“什么混乱？”
“刺杀！”“石钟”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要用刺杀周佛海的罪名，嫁祸给军统，然后借日本人的手，彻底清洗南京城里所有不服他的势力！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想成为南京唯一的王！”
陈文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个计划，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还要恶毒！如果成功，整个南京的地下抵抗力量都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他的人手呢？他的行动小组在哪里？”陈文追问，这是最关键的信息。
“我不知道具体的名单！我们都是单线联系！”“石钟”急切地说道，“但是……但是我知道一个接头点！一个用来传递最终指令的地点！就在……就在夫子庙的‘六朝居’茶楼！三楼，雅间‘听雨’！明天中午！他会派人去那里！”
就在“石钟”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撕裂空气的锐响，从窗外传来！
陈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倒地！
“噗！”
一声闷响。
那颗子弹，没有击中陈文，也没有击中“石钟”，而是精准地射入了“石钟”的眉心！
“石钟”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效忠的“主人”灭口。
陈文趴在地上，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他死死地盯着“石钟”眉心那个精准的弹孔，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狠的手段！
好准的枪法！
这个狙击手，就潜伏在外面，他一首都在！他刚才的沉默，不是在等待，而是在寻找一个最佳的射击角度，一个能同时解决他和“石钟”的角度！他刚才没有开枪，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为什么要杀了“石钟”？
因为“石钟”说出了那个接头地点！“典狱长”要灭口，要切断这条线索！
陈文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走到“石钟”的尸体旁，在他的口袋里摸索着。很快，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火柴盒。
他拿起火柴盒，借着月光一看，只见火柴盒的封面上，印着三个字——六朝居。
这是“典狱长”留给他的，也是一个新的陷阱。
但这一次，陈文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他不仅要去，而且要比“典狱长”的人，更早地到达那里。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从后窗翻了出去，消失在秦淮河畔的夜色里。
手术被迫中断，但主刀医生，己经找到了下一个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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