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与刀”的包厢里，空气仿佛被藤原首哉那句话抽干了所有的氧气。
刘振威跪坐在那里，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青蛙，而藤原首哉，正拿着一把解剖刀，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知道，藤原接下来的话，将决定他是生，还是死。
“我需要你，再去见一个人。”藤原首哉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去见陈文。”
刘振威的身体，猛地一僵。
“少佐……您这是要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我不是让你去杀他。”藤原首哉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杀他，太便宜他了。我要你……去投降。”
“投降？！”这次，连一旁的山田武夫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对，投降。”藤原首哉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刘振威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你现在走投无路，而陈文，刚刚‘惨胜’，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去向他投降，以你刘振威的骄傲，以你对他刻骨的仇恨，你愿意放下一切，屈居他麾下。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也足够……戏剧性。”
他将酒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凑近了刘振威。
“你投降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刺杀他的机会。”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小巧的、带着消音器的勃朗宁手枪，和一小瓶药剂，推到了刘振威的面前。
“这把枪，里面装的是我刚才说的‘赤血’毒弹。这瓶药，是无色无味的剧毒，可溶于酒水。我会为你创造一个单独与他相处的机会，比如，一场庆功宴。你可以选择用枪，也可以选择用毒。无论你用哪种方式，只要他死了，你就是除掉汉奸的英雄，警卫三团团长的位置，就是你的。我，还会为你请功，让你成为南京城防军的副总司令。”
藤原首哉的许诺，像一块巨大的、裹着蜜糖的烙铁，烫在了刘振威的心上。副总司令！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权力！
但是，刘振威不是傻瓜。他瞬间就明白了藤原的真正用意。
这是一个死局。
如果他用枪，或者用毒，杀了陈文，他或许能得到藤原的许诺。但一个刚刚投降的、带着血海深仇的降将，在新主子的庆功宴上刺杀了他，他自己，还能活下来吗？他必然会成为藤原手中一把用完即弃的刀，最后被冠上一个“为复仇不择手段”的罪名，悄无声息地消失。
如果他不杀陈文，或者刺杀失败，那么，他就是“刺杀帝国盟友的罪人”，他和他的残部，会在一夜之间，被藤原的宪兵队，从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里，揪出来，全部杀光。
藤原首哉，根本不在意他杀不杀得了陈文。他要的，是借他的手，来测试陈文。他要看的，是陈文在面对一个“真心投降”的仇人时，会如何应对。他要的，是陈文的破绽！
“怎么？你不敢？”藤原首哉的声音，陡然变冷，“还是说，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都是谎话？你其实和陈文，是一伙的？”
“不！不是的！”刘振威猛地抬起头，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他必须接下这杯毒酒，哪怕它会烧穿他的五脏六腑。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那把枪和那瓶毒药，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那不是生杀予夺的凶器，而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少佐！我干！”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刘振威这条命，早就没了！能为少佐办成这件事，死了也值！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把陈文的脑袋，摘下来给您当酒杯！”
“很好。”藤原首哉满意地笑了。他喜欢这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疯狂。这种疯狂，虽然不可控，但却极具利用价值。
“去吧。准备好。我会安排好一切。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刘振威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将枪和毒药揣进怀里，对着藤原首哉，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这间让他窒息的包厢。
当他走在南京城冰冷的街道上时，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他摸着怀里那冰冷的枪身，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陈文传递这个消息。他只知道，他必须立刻传递出去。否则，当藤原的“庆功宴”摆开时，他和陈文，就真的死定了。
……
第二天清晨，陈文的别墅。
他像往常一样，悠闲地用着早餐。管家阿西，则在一旁，低声地汇报着昨夜城里发生的各种“趣闻”。
“……听说，刘振威那个家伙，昨晚去见了藤原少佐，两个人在菊与刀聊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刘振威的脸都白了，像是被吓破了胆。”
“是吗？”陈文切着盘中的煎蛋，头也不抬地说道，“看来，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连藤原那条船都想上。”
“是啊，不过山田大尉那边，好像并不相信。他己经加派了人手，二十西小时监视刘振威的动向。看来，他是觉得刘振威和您，在演苦肉计。”
“让他监视吧。”陈文淡淡一笑，“越是找不到证据，他就越会相信，我陈文，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蠢货。”
用完早餐，陈文照例让阿西去买了一份报纸。
他回到书房，关上门，将报纸摊开。他的目光，没有去看那些关于他的英雄事迹，而是首接翻到了中缝的寻物启事。
今天的寻物启事，比昨天多了一条。
在“寻犬”启事的下面，又多了一则小小的广告：
“本店新到上等女儿红，醇厚绵长，特邀各位品鉴。凡持‘听雨轩’旧票据者，皆可免费品尝一杯。——城南，杏花村酒馆。”
陈文看着这则广告，瞳孔，猛地一缩。
“女儿红……杏花村……”
他喃喃自语，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和刘振威之间，那道最紧急的、关于生死的密码。
“女儿红”，是庆功宴的暗号。
“杏花村”，是刺杀的暗号。
刘振威在用最危险的方式告诉他：藤原己经设下了毒宴，让他去投降，然后刺杀他！
陈文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藤原首哉，比他想象的，更狠，更毒，也更聪明！
他不是在测试，他是在布一个必杀之局！无论刘振威刺杀成功还是失败，陈文都必死无疑！成功了，陈文死了。失败了，刘振威死了，而陈文“窝藏降将、险些被刺”的罪名，也足以让藤原找到借口，将他彻底清除！
这盘棋，他己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退无可退。
陈文闭上眼睛，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他在计算，在推演，在寻找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许久，他睁开眼睛，眼中，不再有丝毫的恐惧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燃烧的兴奋。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摇通了接线员。
“接军事委员会，帮我找山田大尉。”
电话接通后，陈文用一种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的语气，对着那头说道：
“山田大尉吗？我是陈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收到了消息，刘振威那个软骨头，托人带话，说他……愿意向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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