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宴会厅里那片死寂的空气中。他没有咆哮，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将整个局面，彻底颠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从陈文那张苍白但充满力量的脸上，转移到了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刘振威身上。
刘振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抬起头，看着陈文，看着那个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反过来给了他一个选择的男人。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陈文不是在问他，是在告诉他：你的命，现在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是当一条被冤死的替罪羊，还是当一把反咬主人的疯狗，你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一股前所未有的、亡命徒般的勇气，从他那早己被磨灭的脊梁里，猛地窜了上来。
“山田先生，请放开他。”陈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想，刘团长有很多话，想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山田武夫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看向藤原首哉，等待着主人的命令。但藤原首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放开他。”藤原缓缓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山田犹豫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宪兵松手。
刘振威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军装，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他没有扑向陈文，也没有试图逃跑，而是转过身，面向了藤原首哉。
“藤原少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您想知道这杯毒酒，是从哪里来的吗？”
藤原首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的弧度：“一个降将的谎言，我毫无兴趣。”
“这不是谎言！”刘振威猛地嘶吼起来，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开始了他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击。他猛地撕开自己的上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小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油纸散开，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和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滚落出来，在水晶灯下，反射着致命的光芒。
“这是您给我的！”刘振威指着地上的凶器，双眼赤红地瞪着藤原，“您在菊与刀料理店，亲口对我说，只要我杀了陈文，您就让我当警卫三团的团长，甚至南京城防军的副总司令！这把枪，这瓶毒药，就是您给我的‘工具’！”
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在场的汪伪政府官员们，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场看似是“降将刺杀主帅”的戏码，背后，竟然牵扯到了藤原首哉！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内斗，这是……他们根本不敢想象的、最高层面的阴谋！
山田武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地上的枪和毒药，又看了看藤原首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派胡言！”藤原首哉终于有了反应，他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刘振威，你刺杀陈文失败，就想编造这种谎言，来嫁祸于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您信不信，不重要！”刘振威豁出去了，他指着陈文，又指着自己，声嘶力竭地吼道，“重要的是，陈少将现在还活着！他可以作证！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刚刚投降，他是我唯一的靠山！我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猛地转向在场的那些官员们，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各位！各位都是中国人！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们这些人，在日本人眼里，算是什么？！是狗！是随时可以牺牲、可以抹杀的狗！今天他们能用我来杀陈少将，明天，他们就能用你们来杀我！我们谁都跑不掉！”
刘振威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上。是啊，他们是什么？他们不过是汉奸，是走狗，是日本人手中的棋子。棋子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
就在这时，陈文，缓缓地开口了。
他扶着铁拳的肩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刘振威的身边。他没有去看藤原，也没有去看那些官员，他只是看着刘振威，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团长，你说完了？”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说……说完了。”刘振威的气势，在陈文的面前，瞬间消散，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好。”陈文点了点头，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了藤原首哉。
“藤原少佐，”陈文的目光，平静而锐利，像一把手术刀，要剖开藤原那层层包裹的伪装，“现在，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
“您说，刘振威是在嫁祸您。那么，我也想请您解释一下。”
“为什么，您要在我刚刚‘剿灭’了刘振威的部队，我军伤亡惨重、急需休整的时候，急不可耐地，举办这场庆功宴？”
“为什么，您要在我和刘振威这对‘不共戴天’的仇人见面时，特意安排我们坐在一起，还亲自劝酒？”
“为什么，在刘振威‘刺杀’我之后，您的人，不是第一时间抢救我，而是第一时间，就要将刘振威‘就地正法’，让他死无对证？”
陈文每问一句，就向前走一步。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藤原首哉的心脏！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
藤原首哉的脸色，终于变了。他那引以为傲的、永远挂在脸上的儒雅微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穿、被逼到绝境的、阴狠到极致的杀意。
他看着陈文，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陈文，”藤原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很聪明。聪明到……让我，都想亲手杀了你。”
“可惜，”陈文笑了，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您己经没有机会了。”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用惊恐和敬畏的目光看着他的官员们，又指了指门口那些己经不知所措的日本宪兵。
“您看看这里。现在，您还杀得了我吗？”
藤原首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那些中国官员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陈文的敬畏和对他的恐惧。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输了。他输掉的，不仅仅是一个计划，更是……他对南京城，对这些汉奸们的，绝对控制。
陈文，用一场假死，撬动了他权力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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