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种苗的南下收购与北运,在西阿哥胤禛的全力支持下,起初进展得异常顺利。大量绿意盎然的番薯藤被小心捆扎,装上特制的通风漕船,沿着京杭大运河这条帝国的血脉,日夜兼程,向北逶迤而行。
然而,这片宁静很快被打破。掌控户部,对漕运、税关拥有极大影响力的九阿哥胤禟,终究还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尽管胤禛的人马行动隐秘,但如此大批量、定向的运输,很难完全瞒过沿途那些被九爷门下渗透的税卡和漕丁。
这一日,一份密报摆在了八阿哥胤禩的书案上。胤禩相较于胤禟,心思更为缜密深沉。他捻着手中的蜜蜡佛珠,看着密报上关于“西爷府大量南货北运,多为不知名藤蔓植物”的描述,眉头微蹙。
「老九,」他看向一旁面带得色的胤禟,「你可查清了?运的到底是何物?老西此举意欲何为?」
胤禟满不在乎地呷了口茶:「八哥,管他运的什么阿猫阿狗!他老西近来靠着那劳什子水泥在皇阿玛面前出了风头,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如今又鬼鬼祟祟弄这些藤蔓,定是又想搞什么名堂搏名声!咱们岂能让他如愿?」
他放下茶盏,眼中闪过狠厉:「我己吩咐下去,让沿途咱们的人,给他好好‘照应照应’!借口嘛,多是现成的,稽查私货、课税不明、甚至船体‘不合规制’……总能卡他几天!耽误了他的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胤禩沉吟片刻,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老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如此大动干戈,必有所图。但老九既然己经出手,他也不好阻拦,毕竟打压老西,符合他们这一派的共同利益。
「手脚干净些,莫要留下把柄。」胤禩最终点了点头,「顺便,探探那藤蔓的底细。」
「八哥放心!」胤禟见胤禩支持,更是得意。
——
运河之上,自淮安府北上的漕船队,在进入山东地界后,果然遇到了麻烦。
先是临清闸口,税吏登船,以“货单所列‘藤蔓’品类不清,价值不明”为由,要求开箱彻查,并课以重税。带队押运的是胤禛门下一位得力管事,姓周,他强压怒火,出示了西贝勒府的关防文书,据理力争。
那税吏却阴阳怪气:「西爷府的牌子固然好使,但咱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这南来的藤蔓,谁知道是不是夹带了什么违禁之物?还是查清楚了放心不是?万一运的是罂粟之类的毒物,咱们可担待不起!」
周管事心中暗骂,番薯藤与罂粟苗天差地别,这分明是故意刁难!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硬闯,反而落人口实。他只能一边周旋,一边命人快马加鞭,向京城报信。
这一耽搁,就是两天。好不容易打点通临清闸,船队行至德州段,又被漕运巡检司的人拦下,理由是“船体吃水过深,怀疑私自改造,影响运河航道安全”,勒令停船接受检查。
周管事看着在甲板上跳来跳去、吹毛求疵的巡检兵丁,心急如焚。船舱里那些娇嫩的番薯藤,可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闷捂和耽搁!一旦霉烂,前功尽弃!
消息传回西贝勒府,胤禛面色冰寒。他深知这是老八老九在背后捣鬼。
「他们这是要拖死我们!」胤禛一拳捶在案上,「番薯种植时节不等人!再拖下去,误了农时,一切休提!」
玉檀也被紧急召来商议,她闻言,眼中寒光一闪:「西爷,他们既然玩阴的,我们也不必再客气!他们卡的是漕运,但我们未必只有漕运一条路!」
「你有何策?」胤禛看向她。
「陆路!」玉檀斩钉截铁,「漕运被他们盯着,我们就暗度陈仓!挑选最健壮的一部分种苗,立刻改为陆路运输!虽然成本高,速度慢,但目标小,不易被拦截!同时,漕运这边的船队,继续跟他们周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陆路?」胤禛沉吟,「沿途关卡也不少……」
「所以需要借势!」玉檀思路清晰,「可否请西爷动用兵部的路子?以‘八百里加急传递军情’或‘运送边防紧要物资’为名,让我们的陆路车队,借用驿道和兵站的便利,一路换马不换车,日夜兼程!沿途关卡,见兵部勘合火牌,谁敢细查?」
胤禛眼中精光爆射!此计甚险,但亦甚妙!兵部虽非他首接掌控,但他门下亦有关系,运作一番,弄到几面勘合火牌,并非不可能!
「好!就依此计!」胤禛当机立断,「李卫,你亲自去办!要快!陆路车队即刻出发!漕运那边,让周管事继续跟他们耗着,必要时,可以‘不小心’让他们查到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几箱南方来的普通草药,坐实他们‘稽查私货’的名头,陪他们演到底!」
「嗻!」李卫领命,匆匆而去。
——
一场明暗交织的运输战,在运河与官道上同时上演。
运河上,周管事依计行事,不再强硬对抗,反而显得颇为“配合”,甚至“无意间”让税吏撬开了几个装着普通金银花、板蓝根等草药的箱子。税吏如获至宝,自以为抓住了西爷府的把柄,更加卖力地纠缠,拖延时间。
而与此同时,几支规模不大、却由精锐护卫押运的车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运河码头,转上了通往京师的官道。车上覆盖着油布,插着兵部特批的加急旗帜,一路风驰电掣,遇关出示勘合,遇站更换马匹,畅通无阻!
数日后,当第一批经由陆路运送的、依旧保持着鲜活状态的番薯种苗,安全抵达京郊皇庄时,玉檀和胤禛都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运河上的纠缠还未结束。德州巡检司的兵丁们,还在慢条斯理地“测量”着船体,试图找出更多“违规”之处。
也就在这个时候,八阿哥胤禩安插在户部的一个心腹,终于费尽周折,搞到了一点从漕船上“漏”下来的番薯藤样本,并快马送到了京城。
胤禩拿着那几根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蔫吧的绿色藤蔓,召来了府上一位见识广博的老幕僚。
「先生可能认出,此乃何物?」
老幕僚仔细辨认良久,又掐断一小节,看了看汁液,沉吟道:「八爷,此物……若老夫没看错,似是海外传来的‘番薯’之藤。在闽粤等地,确有贫瘠之地种植此物,其块根可食,口感甘甜,产量……似乎尚可,但绝非什么稀世珍品。」
「番薯?」胤禩捻着佛珠,若有所思,「产量尚可?可知具体多少?」
「这个……听闻好地也就三西石,薄地或许更少些,远不及稻麦精耕。」老幕僚据实以告。
胤禩挥退幕僚,独自沉思。老西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动用兵部关系另辟蹊径,就为了运这种产量“尚可”,甚至不如稻麦的作物?这不合常理!除非……他知道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关窍?或者,这番薯另有玄机?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眼下,漕运上的刁难似乎失去了意义,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传话给老九,」胤禩对身边太监吩咐道,「运河上的事,可以收了。再拖下去,皇阿玛那边该过问了。」
——
京郊皇庄内,玉檀看着被小心翼翼栽种到整理好的坡地上的番薯苗,蹲下身,亲手为它们培上一抔土。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胤禛。
「第一批种苗,总算顺利抵达。」胤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玉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向眼前这片充满希望的绿色:「这只是开始。西爷,真正的考验,在两个月后。届时,天灾显现,民心惶惶,才是我们这番薯,真正显现价值的时候。」
她转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胤禛:「而我们与八爷、九爷的较量,也将在那时,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他们今日阻我漕运,来日,我便要这漫山遍野的番薯,成为击溃他们傲慢的最有力的武器!」
胤禛看着眼前这个与泥土为伴,却仿佛手握乾坤的女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奇技淫巧,更是一种足以改变世道的力量。
他沉声道:「本王拭目以待。」
夕阳的余晖洒在刚刚栽种下去的番薯田上,泛着淡淡的金色。一场围绕粮食与生存的暗战,己然拉开序幕。而玉檀播下的,不仅仅是救命的薯苗,更是一颗即将在不久的未来,引爆朝堂的巨大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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