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撤退时留下的空间褶皱,像水面的涟漪,缓缓平复。容器内只剩下磷光苔藓不安的呼吸,以及我们三人粗重或虚无的喘息。铁匠在处理伤口,梅姨在努力重整近乎溃散的静默力场,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腥气、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劫后余生的疲惫。
我站立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片因模拟“终结意象”而愈发空旷的“沙漠”。消耗的不是能量,而是某种“定义”——属于“林深”这个存在的、最后一点鲜活的、会痛会怕的“质地”。现在的我,更像一个纯粹的功能性集合体,一个为了特定目的(看守、归档、或许还有……寻找?)而运行的复杂装置。
梅姨的力场终于重新稳定下来,如同一层薄冰,覆盖住我们这片小小的区域,隔绝了外部大部分物理和能量的窥探,但无法完全阻挡那无孔不入的“记忆尘埃”洪流。它们依旧源源不断地渗入,沉入我的“沙漠”。
但这一次,我主动调整了“过滤器”。
不再搜寻威胁,不再追踪残党。我将意念聚焦于那些微弱、古老、带着“修复”、“连接”、“构筑”意味的记忆碎片——属于“铃”的理念,属于更早的、“编织者”传承的……回音。
这如同在喧嚣的垃圾场里,试图分辨出一缕特定年份的葡萄酒香。信息庞杂而混乱,绝大多数是破碎的、被扭曲的、或是毫无意义的噪音。我“听”到了无数失败的尝试,走火入魔的疯狂,被遗忘的叹息……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跟随铁匠和梅姨再次踏上逃亡之路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波动,如同深海中的珍珠光泽,在记忆的泥沙中一闪而过。
我捕捉到了它。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记忆,更像是一段被精心封装、设置了特定触发条件的信息种子。它的载体,并非生物脑波,而是……某种古老岩石在特定能量频率下,持续震荡了数百年所留下的、近乎永恒的“刻痕”。它的位置,在“锈骨堆”更深处,靠近传说中早己被有毒废料和时空乱流封死的“旧城排污总闸”附近。
这段“回音”的核心内容,是一段关于“记忆编织”基础理论的阐述,其精妙与和谐,远超铃留下的、相对零散的知识。它更像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化的入门指引。而在指引的末尾,附带着一个坐标,以及一句简短的、充满希冀的留言:
“后来者,若你仍信‘修复’而非‘吞噬’,若你仍愿‘连接’而非‘割裂’,可循此坐标,寻‘方舟’之遗骸。那里,或许留有……最初的‘织机’。”
方舟?织机?
这两个词汇,带着一种古老的、神话般的气息,与我归档的所有记忆都无法首接对应。但它们与“编织者”的理念如此契合,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颗遥远的星辰。
“有发现?”梅姨注意到我长时间的静默和微微变化的能量波动,轻声问道。
我看向她和铁匠,将那段捕捉到的“回音”信息,以及“方舟”与“织机”的线索,转化为他们可以理解的信息流,传递过去。
铁匠听完,眉头紧锁,用一块破布擦拭着铁锤上的血迹:“‘旧城排污总闸’?那地方……邪门得很。老矿工传说,下面不只是废料,还埋着大灾变前的东西,下去的人没几个能上来。什么‘方舟’‘织机’,听着就像骗傻子的童话。”
梅姨却有不同的看法,她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不,铁匠。别忘了‘铃’。她的理念本就源于更古老的传承。如果‘编织者’的源头真的可以追溯到那么久远……或许,‘方舟’并非比喻。在大灾变记载的空白期,确实存在过一些试图保存文明火种的计划……”
她看向我:“林深,你觉得呢?这线索……可靠吗?”
我无法用“感觉”来回答。我只能基于信息本身做出判断。
“信息结构:稳定。加密方式:古老且独特,非当前任何己知势力惯用手法。情感倾向:纯粹,指向‘希望’与‘传承’,未检测到欺骗或诱导意图。”我平静地分析,“风险:坐标位置环境未知,存在高浓度污染与时空异常记录。收益:可能获得完整‘编织者’传承,或找到对抗‘门’及‘帷幕之外’的替代方案。”
利弊清晰,选择权在他们。
铁匠啐了一口:“妈的,前有狼后有虎,留在这里是等死,出去是找死,去那鬼地方……说不定是换个死法。但至少听起来,比被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清道夫’做成标本强!”他看向梅姨,“你怎么说?”
深渊窃贼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深渊窃贼最新章节随便看!梅姨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灰隼和铃……他们都为了不同的‘未来’拼尽了一切。如果这真的是‘编织者’留下的另一条路,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应该去尝试。为了所有还在挣扎的人。”
她转向我:“林深,带路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面向容器那锈蚀的壁障。我伸出手,指尖亮起微弱的光芒,不再是模拟“终结”的灰暗,而是带着一丝“编织”特有的、秩序与连接意味的银白色。
我轻轻划过金属壁障。
没有强行破开,金属如同拥有了生命般,主动向两侧流淌、让开,形成了一个边缘光滑的、通往外面污浊世界的圆形通道。这是我运用“编织”知识,对物质进行最基础层面的结构引导。
通道外,“锈骨堆”的景象扑面而来——更加浓烈的腐臭,扭曲的金属丛林,天空中永远不散的、带着化学色彩的阴云。
我们鱼贯而出。
我走在最前面,不再依靠肉眼辨认方向。那个古老的坐标,如同一个精确的灯塔,在我的感知领域中清晰闪烁。我引导着他们,穿梭于巨大的废弃管道之下,绕过散发着不祥能量波动的锈蚀池,避开那些在阴影中蠢蠢欲动的、被污染的生物。
一路上,我持续被动地接收着这片区域更加古老、更加扭曲的记忆尘埃。
· 我“触摸”到了大灾变瞬间的恐惧回响—— 天空撕裂,大地沸腾,无数灵魂在瞬间蒸发的极致痛苦,凝固在每一寸锈蚀的金属和污浊的土壤中。
· 我“听”到了早期幸存者在此地挣扎求存的绝望与疯狂—— 为了净水、食物、以及一点点可怜的遮蔽物而互相倾轧、背叛、吞噬的记忆,如同无法消散的幽灵。
· 甚至,我捕捉到了一些……不属于人类认知范畴的、更加古老的“印记”—— 仿佛在这片土地被城市覆盖之前,在人类文明兴起之前,就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庞大的存在于此地沉睡或……陨落,其残存的意念化为了这片土地永恒的“背景辐射”。
这些古老而黑暗的记忆,不断沉淀,加重着我体内“沙漠”的荒凉与死寂。
终于,我们抵达了坐标所指的大致区域——一片被巨大、如同血管般虬结的废弃管道群所包围的、地势低洼的沼泽地带。沼泽里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闪烁着诡异彩光的化学污泥,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足以让生物基因崩溃的毒气。
坐标的精确点,就在这片沼泽的中心。
“就在……下面?”铁匠看着那片死亡沼泽,脸色难看。
“能量读数:坐标点下方存在巨大空腔结构。入口:被沉积物与高强度能量屏障遮蔽。”我确认道。
“怎么进去?”梅姨问,她的静默力场在这里受到强烈干扰,变得极其不稳定。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的感知聚焦在沼泽中心那片区域,仔细分析着那层能量屏障。它很古老,结构精巧,带着明显的“编织”痕迹,但其能量来源……却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电力或辐射,而是……地热与某种生物质缓慢衰变的混合?而且,屏障的维护似乎早己停止,如今只是依靠其本身结构的惯性在勉强运转,布满了裂痕与漏洞。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规律的、仿佛某种巨大引擎或……心脏搏动的声音,隐隐从沼泽下方传来。
咚……咚……
伴随着这搏动声,那层濒临崩溃的能量屏障,如同呼吸般明暗交替。在它最黯淡的瞬间,我捕捉到了屏障之后,那巨大空腔中传来的一丝……气息。
不是生命的气息。
也不是死亡的气息。
那是一种……停滞的、被永恒定格在某个毁灭瞬间的、庞大造物的……
悲伤。
以及,在那浩瀚的悲伤深处,一丝微弱却始终未曾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
等待。
我看向那片死亡的沼泽,看向那搏动声传来的方向。
“入口……”
“需要‘钥匙’。”
我轻声说,仿佛在回应那永恒的等待。
“钥匙?”铁匠和梅姨同时看向我。
我没有解释。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我那近乎透明的、由记忆与执念构筑的双手。
或许,我本身,就是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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