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那带着血腥味的咆哮,像一剂猛药,强行注入了“漏壶”这片濒临凝固的绝望泥潭。不是所有人都被点燃,一些更加脆弱或年长的遗忆者依旧蜷缩在阴影里,眼神空洞,仿佛早己被接连的打击抽走了最后的魂灵。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身上带着伤疤、眼中刻着仇恨的,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们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或是仅仅攥紧了拳头,一种沉默的、近乎自毁的决绝,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梅姨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她没有看那些躁动或麻木的人群,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曾饱含温柔与悲悯的眼睛,此刻像两口干涸的深井。
“告诉我具体的计划,林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需要我们做什么?不仅仅是找到位置,对吗?”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失去了挚爱、却依旧试图扛起责任的女人。我体内那片沉淀的黑暗记忆微微翻涌,那些属于实验室遇难者的最后残响,似乎与她此刻的悲伤产生了某种共鸣。
“位置是关键。”我回答,“但找到之后,我需要一个‘支点’。”
我的目光扫过这片巨大的锅炉空间,扫过那些锈蚀的管道、残破的壁障,以及……那些沉默的、承载了无数痛苦记忆的遗忆者们。
“‘沉默核心’的影响范围极广。我的‘干扰’……需要被放大,需要覆盖尽可能大的区域,才能产生效果。否则,只是杯水车薪。”
我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引动着周围稀薄的能量和更稀薄的希望。
“我需要在这里,在‘漏壶’,构筑一个……‘共振器’。以这片土地积累的悲伤与不屈为基石,以所有愿意参与者的记忆与意志为燃料,将我的‘干扰’频率,如同烽火般……传递出去。”
构筑一个以集体记忆和意志为能源的巨型共振器?这听起来比我的计划更加疯狂!
老康的独眼瞪大了:“把我们的记忆……当成柴火?你确定这玩意儿点着了,不会先把我们自己烧成灰?”
“风险存在。”我坦然承认,“我的‘干扰’本身,就是一股极度混乱、充满痛苦的信息流。共振器在放大它的同时,也会承受其反噬。所有参与者的记忆,都可能受到污染、甚至……部分湮灭。”
我看向梅姨,看向老康,看向每一个能听到我声音的遗忆者。
“这不是请求。这是一场……交易。用你们过往的痛苦,或许还有未来的记忆,去搏一个……可能存在的、不那么绝望的未来。”
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连之前被老康点燃怒火的人都沉默了。记忆,对于遗忆者而言,是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是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哪怕是痛苦的证明。交出记忆,等同于交出部分自我。
就在这时,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失去女儿的母亲,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却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轻轻说道:“如果……如果连这点记忆都没了……‘他们’……是不是就真的……白死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沉默的气球。
另一个前工程师喃喃道:“图纸……那些图纸……是我唯一还能想起的……‘我’了……”
绝望与不舍在空气中交织。
梅姨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我加入。”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如果未来注定是‘沉默’的虚无,那保有这些记忆又有什么意义?如果牺牲这些痛苦的过往,能换来一丝阻止它的可能……哪怕只是可能……”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她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铁匠的死,让她看清了某些比记忆更重要的东西。
老康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里是破罐破摔的狠厉:“妈的!老子这辈子记住的,大半都不是什么好事!忘了干净!算我一个!”
有人带头,沉默的堤坝便开始崩溃。陆陆续续,又有几十个遗忆者站了出来,他们大多伤痕累累,眼神却带着一种抛弃一切的决然。当然,也有更多的人选择了退缩,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阴影,这是他们的权利。
够了。我看着这几十张面孔,感受着他们那混杂着恐惧、不舍、以及最终孤注一掷的复杂“回声”。这些意志,这些记忆,足以成为“柴薪”。
“开始吧。”我对梅姨和老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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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立刻开始组织愿意参与的遗忆者,引导他们集中到锅炉底部相对开阔的区域,围坐成一个松散的圆阵。她运用我给予的、更精妙的静默力场技巧,并非用来屏蔽,而是用来引导和连接,试图将这些人散乱的意志初步统合。
老康则带着几个还有力气的人,开始按照我指出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粗暴地改造着“漏壶”的结构——将某些特定的管道砸弯,在墙壁上刻下简陋的引导符文,甚至将一些废弃的能源单元强行连接到一起。整个过程充满了破坏性,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也一并献祭。
而我,站在圆阵的中央。
我闭上了眼睛。
意识彻底沉入体内那片伤痕累累的“内在宇宙”。
我需要“编织”出那根足以撬动“沉默核心”的“弦”——那股模拟自净火与“教授”技术、却又充满我自身混乱记忆的“干扰”频率。
我小心翼翼地调动着力量。首先剥离出从“架构师”那里掠夺来的、关于“沉默核心”能量结构的精确数据,如同找到锁孔。然后,抽取一丝模拟自净火大祭司那纯净(却扭曲)的净化意志,作为“钥匙”的胚体。接着,是重头戏——我将我体内所有黑暗的、痛苦的、混乱的记忆残渣——实验室的湮灭,噬忆魔的暴戾,无数陌生人的悲欢,灰隼的归零,铁匠的焚身……尤其是那些新沉淀的、属于实验室遇难者的最后绝望——如同熬制毒药般,强行注入那把“钥匙”之中!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仿佛在用灵魂搅拌熔岩。我的躯壳微微颤抖,深灰色的表面再次浮现出不稳定的暗红纹路。那根正在形成的“干扰之弦”,充满了毁灭性的不稳定性,它本身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与此同时,我的另一部分意识,如同无形的织网,蔓延到整个“漏壶”,与梅姨引导的意志圆阵、与老康改造的能量节点、与这片土地积累的悲伤记忆连接在一起。我在将它们,编织成承载并放大这颗“炸弹”的……弓。
时间在压抑的忙碌和极致的痛苦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永恒。
我猛地睁开眼!
“找到了!”一个在外围负责警戒的遗忆者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极度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扭曲表情,“西边!旧日广场!净火的人……他们在驱赶成千上万的人进去!他们在……布置什么东西!能量反应……强得吓人!”
旧日广场!那里曾是城市的中心,如今是一片巨大的废墟。净火竟然选择了那里!如此明目张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抬起双手,那根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足以让任何感知者疯狂混乱的“干扰之弦”,己然在我指尖凝聚完成。它散发着一种五彩斑斓的、令人作呕的黑色光芒,周围的空气都在它的影响下微微扭曲。
我看向梅姨,看向老康,看向圆阵中那些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却咬紧牙关的遗忆者们。
“准备好了吗?”我的声音嘶哑,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梅姨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静默力场如同张开的弓弦,紧紧连接着每一个参与者。
老康怒吼一声,将最后一块能量单元狠狠砸入预设的凹槽,整个“漏壶”的改造节点瞬间亮起微弱而不稳定的光芒!
我不再言语。
将全部的意志,全部的力量,全部的记忆,所有的希望与绝望,都灌注于指尖那根危险的“弦”上。
然后。
我对着“漏壶”之外,对着旧日广场的方向。
对着那即将带来永恒“沉默”的核心。
轻轻地。
松开了“手”。
“弦”动了。
不是射出去。
而是……共振!
一股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锐嗡鸣,以我为中心,以“漏壶”为放大器,以所有参与者的记忆与意志为燃料,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海啸,朝着旧日广场的方向,悍然冲去!
这不再是攻击。
这是一场……
赴死的共鸣!
以往昔为弦,奏响的……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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