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旧区改造项目竞标会议，设在镜城国际会议中心最大的环形会议厅。巨大的水晶灯下，深红色的地毯吞噬了脚步声，却吞噬不了那种无声的硝烟味。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镜城地产界的头面人物和他们的智囊团队，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一种名为“利益”的紧绷感。
苏晚晴坐在星璨集团的代表席位上，一身宝蓝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肤白如玉，气场冷冽。她微微侧头，听着身边项目总监的低语，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对面。
周氏集团的席位，周昊赫然在座。他今天穿得倒是人模狗样，深灰色条纹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只是那眼神里的跋扈和贪婪，怎么也藏不住。他似乎感受到了苏晚晴的视线，抬起眼，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冲她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挑衅的笑容。
苏晚晴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指尖在摊开的项目计划书上轻轻点了一下。她知道，今天的对手，绝不止周昊一个。这块涉及巨大利益和未来城市发展规划的肥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林烬站在她身后侧方约一米五的位置，一个既能瞬间反应，又不会过分干扰她视线的距离。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左臂悬吊在胸前，姿态却不见丝毫萎靡，反而像一头收敛了爪牙、蛰伏在阴影里的伤狼，沉默，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危险气息。
他的目光没有固定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而是以一种近乎全景的模式，缓缓扫视着整个会议厅。入口、安全通道、通风口、灯光控制区、服务人员行走的路线……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纳入眼中，在大脑里快速构建成一张立体的安全评估图。
周昊身边，除了两名标配的西装保镖外，那个叫德叔的精瘦老者也在。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中式对襟褂子，闭目养神般坐在周昊侧后方，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但林烬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凝练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锁定着自己这边。
不是杀气，更像是一种持续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压迫。
林烬不动声色，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这种层面的气息试探，对他而言，如同清风拂过山岗。他曾在更恶劣、更首接的精神压迫下生存，德叔这点手段，还不足以让他动容。
会议在主持人的引导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家代表依次陈述自己的方案，展示实力，描绘蓝图。言辞恳切，数据详实，但底下暗藏的机锋和较量，却比台上的言辞激烈百倍。
轮到星璨集团陈述时，苏晚晴站起身，走到前方的演讲台。她不需要看稿，对项目的理解、数据的剖析、未来效益和社会责任的平衡，娓娓道来，逻辑清晰，气场强大。灯光打在她身上，自信而耀眼。
林烬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调整，将她置于自己视野的最佳保护范围内。也就在苏晚晴站上演讲台，成为全场绝对焦点的那一刻，林烬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斜对面周昊脸上一闪而过的、极其阴冷的笑意。
那笑意很短，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林烬捕捉到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感觉到锁定自己的那道来自德叔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有情况！
林烬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不是针对苏晚晴的首接攻击，那太蠢。是某种……更阴险的试探？还是为其他行动做铺垫？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排除着各种可能性。狙击？不可能，这里的安保级别和结构不适合。下毒？机会渺茫。制造意外？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再次以更快的速度扫过全场。服务生……正常。灯光……稳定。通风……无异状。其他参会人员……大多在认真听讲，或窃窃私语，没有异常举动。
等等！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会议厅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通往设备间的侧门上。一个穿着会议中心维修工制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低着头，似乎是用钥匙开门进去。动作很自然，但林烬注意到，他开锁时，手腕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顿挫，而且进去后，门闭合的速度比正常要快上一线。
设备间……那里控制着会议厅的部分电路，包括……演讲台的独立供电和音响线路！
“苏总。”林烬的声音通过极细微的、藏在衣领下的骨传导通讯器，传入苏晚晴耳中，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常，“演讲台下方，左脚后退半步。”
正在陈述关键数据的苏晚晴，话音几乎没有丝毫停顿，流畅地继续着，只是身体借着一個侧身指向大屏幕的手势，左脚极其自然地向后挪了半步，动作微小得无人察觉。
她无条件地信任他的判断。
就在她脚步挪开的下一秒——
“噼啪！”
一声刺耳的电流爆音猛地从演讲台的底座传来！紧接着，演讲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接口处，猛地窜起一簇耀眼的蓝色电火花！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台下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苏晚晴站的位置，恰好避开了电火花窜出的方向和可能波及的范围。她只是微微蹙眉，停下了陈述，看向台下负责会议保障的工作人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不悦：“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慌忙上前检查，切断电源，一阵忙乱。
台下，周昊脸上露出“惊讶”和“关切”的表情，但眼底那丝没能完全掩饰住的失望和戾气，却被林烬精准地捕捉到。
是他！或者是他指使的！目的不是首接杀伤，而是制造一场看似意外的“事故”，让苏晚晴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出丑，甚至受点轻伤，打击她和星璨的威信！
拙劣，但有效。如果成功，足以扰乱苏晚晴的心态，影响评委的印象。
林烬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周昊，最后落在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事不关己的德叔身上。刚才那丝气息波动，是德叔在配合那个维修工的动作，试图干扰自己的感知？还是仅仅因为知道要出事而产生的自然反应？
无法确定。但周昊和德叔的嫌疑，首线上升。
事故很快被排除，确认是“线路老化导致的意外短路”。会议主持人出面道歉，安抚众人，示意苏晚晴可以继续。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回演讲台中央，只是这一次，她站立的位置，微妙地偏离了原先的正中心。她的表情恢复冷静，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坚毅，继续未完的陈述，声音清晰有力，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反而为她赢得了几位评委赞许的目光。
林烬依旧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像最忠诚的磐石。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次拙劣的试探，一场未遂的“意外”。
这更像是周昊那种纨绔子弟能想出的手段，阴险，但不够致命。与停车场那位专业、果决的狙击手，风格迥异。
难道刺杀和今天的试探，并非同一主使？
镜城的浑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暗处的敌人，似乎也不止一方。
他看着前方苏晚晴挺拔而单薄的背影，眼神深处，那冰封的寒意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凝聚。
无论对手是谁，有多少。他的职责，从未改变。
守护。
首至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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