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的等待,像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凌迟。每一天,夏资都会无数次地查看邮箱,刷新招聘官网的个人状态,手机有任何陌生来电都会让他心跳漏跳一拍。那种悬而未决的感觉,比备考时全力以赴的紧张更折磨人。希望与绝望像两股纠缠的丝线,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宿舍里,己经有两个室友签了工作,一个是回韶关老家的银行IT岗,另一个是去了广州一家中小型互联网公司。他们显得轻松而满足,开始规划毕业旅行,讨论着入职后要买什么牌子的电脑。这种氛围反而让夏资更加焦灼。他仿佛是一个掉队的人,眼睁睁看着同伴们找到了各自的归宿,而自己却还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徘徊。
“资哥,别想了,该来的总会来。”王胖子看他整天心神不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不了跟我一起去那家电商公司面试呗,听说他们还在招人。”
夏资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己经牢牢锁死在了夏天OD这一个目标上。其他的选择,在此刻都变成了将就,而他不愿意再将就。这种孤注一掷的心态,让他失去了退路,也加深了他的焦虑。
他试图用毕业设计来转移注意力,但效率低下。代码写着写着,思绪就会飘到深圳,飘到那个他只在图片上见过的坂田基地。他会在网上搜索夏天园区食堂的菜谱,看员工分享的工作日常,甚至研究起了深圳的租房信息和地铁线路图——这是一种带有迷信色彩的期盼,仿佛提前做好这些准备,好运就会降临。
一周后,那封期盼己久的邮件终于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收件箱里。主题是:“夏天OD岗位录用意向书”。
夏资的手指颤抖着点开邮件,快速浏览着那些关键信息:岗位:软件工程师(OD);部门:Cloud BU某产品部;工作地点:深圳;入职时间:预计7月初;薪酬包:一个让他心跳再次加速的数字,虽然他知道这包含了基本工资、绩效和各类补贴,并且OD的社保、公积金缴纳方式与正式员工不同,但总额依然颇具吸引力。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恍惚感笼罩了他。他反复看了三遍,确认邮件地址无误,确认不是谁的恶作剧。然后,一股巨大的、迟来的狂喜才像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宿舍里来回走了几步,想大声喊叫,又强行忍住,最终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成功了!他终于,以某种方式,踏进了那个梦想中的大门!
他迫不及待地给女朋友小林打了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小林,我过了!夏天OD,我拿到了!”
电话那头,小林也为他高兴:“真的吗?太好了!夏资,恭喜你!” 但她的喜悦中,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那你……决定去了吗?”
“去!当然去!”夏资毫不犹豫,“这是我目前能拿到的最好的机会!平台、薪酬、技术氛围,都是顶级的!”
兴奋劲儿过去后,更现实的考量浮现出来。他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他父亲是县城里的一名普通中学教师,母亲是会计。他们对“夏天”这个名字有所耳闻,知道是家大公司,但对于“OD”、“外包”这些概念完全不了解。
夏资在电话里,选择性地进行了介绍。他重点强调了“夏天”、“云计算”、“高薪”、“深圳”,而将“OD”轻描淡写地解释为“一种新的用工方式,很多大公司都这样,进去以后表现好就能转正”。他不想让父母担心,也更想在他们面前维持一种“儿子进了顶尖大厂”的荣光。
父母果然很高兴,在电话那头连连说好,嘱咐他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干。父亲的语气里带着欣慰:“我就知道我儿子有出息!到了大平台,要谦虚,多学习,脚踏实地。”
“嗯,我知道,爸。青春需要沉淀。”夏资用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显得很“成熟”的话回应道。
“青春需要沉淀”。这句话,成了他接下来一段时间最好的心理注解和行为准则。
当他把Offer情况分享给少数几个知情的朋友和同学时,反应各异。有人真心祝贺,羡慕他拿到了高薪和进入大厂的机会;也有人语气复杂,说着“哦,OD啊,也不错,先干着呗”;更有甚者,首接在背后议论:“夏资那个夏天是外包,不是正式的。”
这些议论,像细小的风,偶尔会吹进他的耳朵里。最初听到时,他会感到一阵刺痛和愤怒,想要反驳。但很快,他就用“青春需要沉淀”这句话把自己武装了起来。
“他们懂什么?”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去学习的,是去积累经验的。OD只是一个起点,重要的是平台和机会。只要我沉下心来,努力奋斗,做出成绩,转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的一点身份差异算什么?这都是沉淀过程中必要的磨砺。”
他开始有意识地淡化OD身份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在内心无限放大其积极意义。他把这看作是一场“卧薪尝胆”,是英雄崛起前必经的卑微阶段。他甚至觉得,这种从“底层”开始的经历,未来会成为他履历上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笔。
带着这种“沉淀”的心态,他顺利通过了毕业答辩,拿到了学位证。在拍毕业照的那天,穿着学士服,他和同学们一起将帽子抛向天空。镜头定格了他灿烂的笑容,那是对过去西年学业的告别,也是对未知未来的憧憬。他觉得自己比那些去了普通公司的同学,目光更为长远。
离校前夕,他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吃了散伙饭。几杯啤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一个去了北京某二线互联网公司的同学带着几分醉意说:“资哥,还是你牛逼,首接冲华为去了!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们!”
夏资笑着和他碰杯,语气带着刻意营造的谦逊和坚定:“什么发达不发达的,就是去学习,去沉淀。咱们都还年轻,未来长着呢,慢慢来。”
“对,沉淀!说得太好了!”另一个同学附和道。
那一刻,夏资仿佛真的成为了一种信念的化身——一种拒绝浮躁、坚守长期主义的奋斗者形象。
他提前在网上联系好了深圳的租房,一个离东云基地不算太远的城中村合租单间。毕业手续办完的第三天,他就踏上了前往深圳的高铁。经济车厢里,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他要尽快熟悉工作,努力表现,争取早日参与核心项目,积累技术实力,和导师、同事搞好关系……目标清晰而明确——转正,成为真正的夏天er。
“青春需要沉淀。”他再次默念这句话,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所有的纠结、不安和外界可能的轻视,都被这句充满希望的话语所化解和包容。他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沉淀”,时间会证明一切,会给他应有的回报。他看到的,是那条通往梦想的、虽然起点不同但终点一致的康庄大道。
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沉淀”,在某些结构性的现实面前,有时会显得如此苍白和一厢情愿。他满怀憧憬地奔向的,不仅是一个技术圣殿,更是一个复杂而真实的职场江湖。而他的“沉淀”之旅,将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漫长和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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