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里，药味和香气混在一起，有股说不出的怪味。
齐月宾的卧房窗户紧闭，光线很暗。
温实安收回搭在脉枕上的手，眉头紧紧皱着。
他行医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怪的脉象。
既不像病，也不像毒。
气血在经脉里乱撞，又被一股力量强行压着。
“温太医。”
齐月宾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很冷静。
“麻烦您，让她们都出去。”
温实安愣了一下，看向床上的女人。
她脸上都是红疹，看着很憔悴，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醒，一点没有病人的样子。
温实安没多问，对旁边的丫鬟点了点头。
很快，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只剩齐月宾的心腹丫鬟守在门外，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房门关上了。
“噗通”一声。
齐月宾竟然挣扎着下床，对着温实安跪了下去。
“齐主子！使不得！”
温实安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这可是王爷的侧福晋，他一个平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但齐月宾没起来。
她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温实安，说出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温太医，我没有病。”
温实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扶着齐月宾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懵了。
“我身上的症状，是我自己吃了西域奇花的花粉弄出来的。”
齐月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楚。
“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请您进府！”
温实安的脸瞬间白了。
他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眼里全是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一场苦肉计！
“你……你疯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怒。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欺君大罪！”
“我知道。”
齐月宾平静地回答。
她没给温实安质问的机会，从枕头下拿出了那支碧绿的兰花簪。
她把玉簪举到温实安面前。
“温太医，您还认得这个吗？”
温实安的目光落在玉簪上。
当他看清那朵兰花时，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十年前那段带血的记忆，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脑子。
“兰心……”
他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那是他过世的妻子。
“温太医。”
齐月宾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请求。
“十年前，您为了报我齐家的恩情，也为了您的医者之心，救下了我额娘和弟弟。”
“因为这事，您得罪了权贵，被罢了官。”
“今天，我想再求您一次！”
她弯下腰，把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上。
“求您，再救一个孩子！”
“一个本不该出生，却拼命想活下来的皇家的孩子！”
温实安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齐月宾，声音都在抖。
“你……你说什么？”
齐月宾抬起脸，眼含泪光，把年世兰假小产、真怀孕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当听到“年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还在”这句话时，温实安感觉天都快塌了。
他这辈子经历的事，加起来都没今天这件大。
疯了！
都疯了！
这两个女人，是在拿自己和两家几百口的性命赌博！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不行！绝对不行！”
“这是要杀头的罪！我……我担不起！”
他转身就想走，多听一个字都觉得危险。
“温太医！”
齐月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决绝。
“您也是做过父亲的人！”
“您也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差点死在后宅的阴谋里！”
“今天的事，和当年多像啊！”
“一个母亲为了保住孩子，跟老虎合作！另一个母亲为了帮她，自己拿身体试毒！”
“我们只是想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活下来！”
“难道这也错了吗？！”
这些话，一句句都说到了温实安心里。
他的脚步停住了。
是啊。
当年要不是他拼命，齐月宾的母亲和弟弟早就死了。
他自己也是因为不肯同流合污，才被赶出太医院。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害人的阴谋。
现在，同样的事又发生了。
只是这次的赌注更大，对手更强。
他要是走了，这两个女人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肯定活不了。
可要是不走……
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温实安心里乱成一团。
救人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在他心里斗争。
齐月宾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知道时机到了。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把那支兰花簪塞进他手里。
“温太医。”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不敢强求您。”
“这件事，不管您答不答应，我齐家都记着您当年的恩情。”
“这簪子是我额娘的遗物，也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今天，我送给您。”
“只求您看在您亡妻‘兰心’的份上，看在我额娘当年差点没命的份上，给我一个答复。”
她说完就退到一边，安静地等着。
温实安低头看着手心冰凉的玉簪，那朵兰花仿佛还带着妻子的温度，烫着他的手。
过了很久。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策反强援爽】！
“罢了……”
温实安转过身，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这条命是齐家给的。”
“今天，就还给齐小姐。”
齐月宾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赢了！
她们赢了！
“快！”温实安马上恢复了医者的冷静，“把年侧福晋的脉案，或者她用过的东西拿来！”
“时间不多，福晋疑心重，我不能在这待太久！”
齐月宾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小包。
里面是年世兰的一缕头发，和一张写着她最近吃什么的纸条。
温实安接过去看了一眼，又闭上眼，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像是在隔空号脉。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
“好险！”
“胎像己经不稳了，再晚几天，谁也救不了！”
他立刻走到桌边，提笔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
写完递给齐月宾。
“听着！”
他压低声音，说得很快。
“这张方子，明面上是给你清热解毒的。”
“但里面的黄芩、白术这两味药，你让人去拿药的时候，加三倍的量！”
“拿回来后，把这两味药挑出来，用蜜烤七遍，再跟你另外一剂安神汤一起熬。”
“一天两次，想办法送进清凉轩！”
“剩下的药渣，混在你自己的药渣里一起扔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一张药方，明着治齐月宾，暗着保年世兰。
齐月宾接过药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事情定下。
温实安不敢多留，整理好药箱说：“我明天再来复诊，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药方。”
“千万小心！”
“温太医保重！”
温实安开门走了。
心腹丫鬟立刻进来，看着齐月宾手里的药方，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主子，药方是有了。”
她紧张地问。
“可这药……一天两次，怎么才能不被发现地送进清凉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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