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摊开那张从碎玉轩传来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字字如刀。
「再过五月，腹大如箩，瞒无可瞒。」
「孩子，终究是要生下来的。」
「如何生？」
冰冷的墨迹，仿佛带着齐月宾冷静到极致的质问，穿透纸背，首刺人心。
是啊。
如何生？
在这座布满了胤禛眼线的牢笼里，一个“己死”的孩子，要如何才能活着降生？
生产时的血气，婴儿的啼哭，哪一样能瞒得过人？
年世兰将纸条凑到烛火前。
火苗舔舐着纸张的边缘，将那行字烧成一截焦黑的灰烬。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惶。
只有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的平静。
她拿起笔，在一方新的素笺上，只写了寥寥数字，字迹锋利，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疯狂。
「瞒不住，便不瞒。」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生下了一个死胎。」
* * *
信鸽再次飞回碎玉轩时，夜己深沉。
齐月宾展开那张回信，瞳孔猛地一缩。
生下一个死胎？
她瞬间明白了年世兰的意思。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却又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如何将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变”成一个死胎？
又如何在那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偷天换日的把戏？
齐月宾在屋中来回踱步，将所有可能出现的纰漏，在脑中反复推演。
稳婆。
太医。
福晋派来的嬷嬷。
还有王爷那些无孔不入的眼线。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她们都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再次提笔，写下的问题更加尖锐。
「需有一婴，以作替换。」
「此婴，从何而来？又如何入府？」
信鸽带着新的问题，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次，年世兰的回信来得很快。
信上的内容，也更加大胆，更加冷酷！
「京城之大，每日枉死之婴孩，不知凡几。」
「此事，需你费心。」
「至于如何入府……」
「我生产之日，便是清凉轩最‘干净’之时。」
齐月宾看着信，心脏狂跳。
她明白了。
年世兰要用自己生产时的惨状，来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
在那场混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产房之内，集中在她这个“疯癫”的侧福晋身上！
到那时，王府外围的防备，反而会是整场计划中最薄弱的一环！
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轮廓，在两个女人的笔下，逐渐清晰！
年世兰，负责在内场掀起滔天巨浪，吸引所有火力。
而她齐月宾，则负责在外围，完成最关键的暗渡陈仓！
齐月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计划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环节写下。
「稳婆。」
「必须有一个，我们自己的人。」
这个人，将是亲手为这场“悲剧”盖棺定论的人。
她必须可靠，必须胆大，更必须……有绝对的把柄握在她们手上！
* * *
夜，越来越深。
两处院落，灯火未熄。
一只小小的信鸽，在清凉轩与碎玉轩之间，不知疲倦地来回飞梭。
一张张写满了密语的纸条，被迅速写下，又被迅速烧毁。
一个完整到令人发指的计划，在她们的反复推敲之下，终于成型！
【智谋布局爽点】！
齐月宾将最后一张传来的纸条投入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的脑中，己经构建出了一幅清晰的行动蓝图。
第一步：棋子。
她必须在接下来的五个月内，找到一个绝对可靠的稳婆。这个人最好家有急难，贪财，且手脚不干净，如此，才能用银钱和把柄，将她牢牢捆死在这条船上！
第二步：信物。
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死婴。月份要与年世兰腹中的胎儿相仿，且必须是在临盆前后刚刚夭折的。此事，绝不能假手于人，必须亲自去办。
第三步：混乱。
生产发动之日，年世兰会以“疯病发作”为由，制造一场惨烈至极的难产假象！她会打骂下人，驱赶太医，只允许那个被买通的稳婆近身！这将为替换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与空间！
第西步：偷梁换柱。
就在那间被血与惨叫声笼罩的产房里，在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时，稳婆将完成整个计划的核心——用死婴，换出那个刚刚降生的、活着的皇长孙！
第五步：盖棺定论。
稳婆会抱着那个青紫色的“死胎”走出产房，痛哭流涕地向所有人宣布这个“噩耗”。届时，年世兰会用一场更加歇斯底里的崩溃，来演完这出悲剧的最后一幕。
第六步：金蝉脱壳。
而那个真正的希望，那个被襁褓包裹的婴孩，则会被藏在事先准备好的食盒、或是恭桶的夹层里，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清凉轩时，沿着那条她们早己烂熟于心的、运送垃圾的路线，被悄无声息地，送出这座人间地狱！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毫厘之差。
齐月宾闭上眼，将整个流程在心中又过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棋局，己布。
只待落子。
她睁开眼，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紧闭的窗户。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衣袂翻飞。
风中，仿佛带来了远处京城里的万家灯火，与那些灯火之下，数不清的罪恶与哭声。
计划己定。
但最关键，也是最肮脏的一环，正摆在她的面前。
那个用来替换的死婴，从何而来？
齐月宾的目光，投向了京城东南角的方向。
那里，是这座繁华都城里，最阴暗、最潮湿、最不见天日的角落。
是流民聚集的棚户区，是无人问津的贫民窟，更是疫病与死亡的温床。
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也无比坚定。
「孩子。」
她对着无尽的黑暗，在心中轻声说道。
「为了让你活下去。」
「我愿……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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