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坐起身，发现枕边放着一碗温热的、加了蜂蜜的甘草水。
他沉默地喝完，那温润甘甜的滋味缓缓抚过干涩的喉咙。推开柴房门，清新的空气涌入，带着药圃特有的草木气息。刘暖正在院中翻晒昨日采回的药材，见他出来，只抬眼看了看他的气色，便继续手中的活计，将连钱草与紫苏叶分开摊晾。
贺州的目光在院中扫过，最后落在篱笆旁一处因前几日风雨而有些松垮的地方。他没有迟疑，拄着木杖走过去，从柴堆旁找出几根合适的竹篾和麻绳，开始笨拙却认真地加固那片篱笆。他的动作因伤口的牵制而显得缓慢，但每一步都力求扎实，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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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刘暖将被褥抱出来晾晒。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注意到贺州换下的那件玄色外袍还搭在柴房外的矮凳上——那是他伤势稍稳后，自己坚持洗净的。袍子破损严重，尤其是肩背和袖口处，裂开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她走过去，拿起那件质地不凡却己显得狼狈的衣袍，指尖拂过那些裂口，触手冰凉柔韧。她沉默片刻，转身回屋，取来了针线箩。
坐在廊下的矮凳上，她就着明亮的日光，捻起一根最细的针，穿上与衣袍颜色相近的深色丝线。她没有绣任何繁复的花纹，只是用最细密平整的针脚，一针一针，将那些裂开的口子仔细缝合。针尖穿过布料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与院外远处的鸟鸣应和着。
她的神情专注，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手中缝补的不是一件沾染过血污的陌生男子的衣袍，而只是药圃里某株需要固定藤蔓的普通植物。
贺州加固完篱笆，首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转头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怔在原地。
阳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影，和她手中那件正被细细缝合的、属于他的衣袍。那一刻，院子里晒着的草药香气，新劈柴火的木屑清气，还有阳光下飞扬的微尘，似乎都凝滞了。唯有她指尖那点银针的微光，和穿梭往复的丝线，在无声地流动。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午后最寻常不过的阳光和针线，烫了一下，融化出细细的水痕。
刘暖缝完最后一道裂口，低头用齿尖轻轻咬断线头。她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将其重新搭在矮凳上，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她端起针线箩，起身回了屋，自始至终，没有看向贺州所在的方向。
贺州的目光久久落在那件被仔细修补好的衣袍上，深色的丝线在日光下几乎看不见痕迹，唯有触摸时，才能感受到那下面细密坚实的连接。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木杖，指节微微泛白，又缓缓松开。
风吹过院角新修的篱笆，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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