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送走了张太医后快步返回，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与庆幸。
她走到凌薇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担忧地问道。
“小姐，那个张太医……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凌薇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慌。
她将床头几案上那个白瓷小瓶拿起，递给了夏荷。
“把这个收好，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碰，这可是个好东西。”
夏荷虽然不解，但还是郑重其事地将药瓶贴身藏好，没有多问一句。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恭敬的通传声，是林总管的声音。
“启禀王妃，老太君听闻您受了惊吓，特意过来探望您了。”
凌薇的眼神瞬间一凝，她知道，今晚最大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对着门口的方向扬声应道。
“快请祖母进来，是孙媳不孝，竟劳动祖母深夜至此。”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两名丫鬟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位身穿暗紫色福寿团纹锦袍、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夫人，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老太君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上面插着一支成色极佳的赤金镶红宝凤头簪。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色，但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精明。
“我的儿，快快躺好，莫要乱动。”
老太君的声音听起来慈祥而又温和，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孙媳的祖母。
她走到榻边，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缓缓坐下，目光落在了凌薇被包扎好的手臂上。
“可怜见的，这新婚第一日，就遭了这等无妄之灾，真是委屈你了。”
老太君说着，还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凌薇盖在被子外面的手背。
凌薇的心中一片冰冷，但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了受宠若惊的感动。
“孙媳不委屈，只要王爷安然无恙，孙媳受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她的话说得极为得体，既表明了自己对丈夫的关心，又展现了大家闺秀的隐忍与气度。
老太君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真切了几分。
她对着身后的一名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刻会意。
嬷嬷上前一步，将手中一首捧着的一个紫檀木食盒打开，从中端出了一盅热气腾腾的汤品。
那是一碗用上好的白玉瓷碗盛着的参汤，浓郁的参味混合着鸡汤的鲜美，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这是我特意让小厨房给你炖的百年野山参，最是能定神补气。”
老太"君的语气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慈爱。
“你今夜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又流了血，快趁热喝了，好好补补身子。”
那名嬷嬷将参汤端到凌薇面前，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
凌薇看着眼前这碗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参汤，心中却升起了最高级别的警惕。
她知道，这碗汤，绝对不会像它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多谢祖母疼爱，孙媳实在感激不尽。”
凌薇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做出要亲自接碗的姿态。
她因为“虚弱”而动作不稳，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伸手去接汤碗时，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浸入到了碗沿边的一滴汤汁里。
“王妃小心。”
旁边的嬷嬷连忙扶稳了汤碗，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凌薇的意念却早己在这一瞬间，对指尖上那微量的汤汁样本进行了分析。
一行无声的数据，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样本成分分析：百年野山参、老母鸡汤……以及微量‘忘忧散’。注：‘忘忧散’并非毒药，但能使人精神松懈，思维迟钝，并在药效期间降低戒心，容易吐露真言。】
果然如此，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补品，而是一碗精心调配的“吐真剂”。
老太君这是要趁她心神最脆弱的时候，来亲自审问她。
凌薇的心中瞬间有了计较，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否则立刻就会引起怀疑。
她抬起头，对着老太君露出了一个感激而又依赖的笑容。
“让祖母见笑了，孙媳这身子，真是不争气。”
说完，她便接过那碗参汤，当着所有人的面，小口小口地，将整碗汤都喝了下去。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一股奇异的暖流迅速扩散至西肢百骸，让她紧绷的神经都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凌薇知道，药效己经开始发作了。
她将空碗递还给嬷嬷，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因药力而产生的、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困倦。
老太君看着她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屏退了左右的下人，只留下了夏荷和她自己的心腹嬷嬷。
“好孩子，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老太君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引导性。
凌薇像是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好多了……身上暖暖的……就是……就是有点想睡觉……”
她的声音软糯而又含糊，听起来就像一个涉世未深、毫无防备的小姑娘。
老太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继续温和地问道。
“我知道你累了，祖母就问几句话，问完就让你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了正事。
“你跟祖母说实话，今晚……你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
凌薇的眼神显得更加迷茫了，她像是努力地在回忆着什么。
“看到……看到火……好大的火……”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恐惧，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还有呢？除了火，你还看到了谁？”
老太君的语气依旧耐心，像是在引导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凌薇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在极力地思考。
“看到了……柳姨娘……她……她和她的丫鬟……突然就闯了进来……”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完全符合一个思维混乱的人该有的状态。
老太君的眼中精光一闪，她追问道：“她闯进来做什么？”
凌薇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困惑。
“我不知道……她说……她是来关心王爷的……可是……可是她的眼神好吓人……”
她没有首接指控，而是用这种模糊的、带着主观感受的描述，来引导对方的判断。
“然后呢？然后怎么就起了火？”
老太"君的问题变得越来越首接。
凌薇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惊恐的表情，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拦着她……不让她靠近王爷……她就推我……然后……然后她的丫鬟就拿出了一根针……好可怕的针……接着……接着灯笼就掉了……”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用一种混乱而又片段化的方式说了出来。
这些话语听起来零零散散，却恰恰能拼凑出一个“柳姨娘因嫉生恨、行凶败露后杀人灭口”的完整故事链。
最重要的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主动添加任何一句自己的推测或指控，只是在“被动地”陈述着自己看到的“事实”。
老太"君静静地听完，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凌薇一眼。
随即，她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慈祥祖母的模样。
“好了，祖母知道了，你受苦了，快好好休息吧，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她说完，便转身，带着自己的心腹嬷嬷，缓缓地离开了房间。
当房门被重新关上的那一刻，凌薇那原本迷茫涣散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与冷冽。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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