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淡然点头，继而开口：“我这五徒弟当年确被谢逊掳走，如今安然归来，老道心中欣慰不己。今日又逢百岁寿辰，诸位远道而来，贺喜捧场，这份情意，老道记在心里。”
他缓步前行，白须轻动，身影在烛火下拉得修长：“可眼下这般咄咄逼人，是何道理？老道活过百年，见惯风云变幻，岂会不知你们真正图谋为何？真想知道谢逊踪迹？还是……以为我武当无人，任人欺压？”
语毕，天地似为之一静。
人群骚动，连连后退，有人脚底打滑，跌倒在地，杯盘翻倒之声不绝于耳。
空闻怔立原地，灭绝师太脸色铁青，何太冲手心冒汗——全场武林高手，竟无一人敢接话。
谁曾想，平日慈眉善目的张三丰，竟能吐出如此雷霆之语？
陈杰站在殿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仰头饮尽杯中烈酒。
前世看影视剧时，总觉这位武当祖师太过忍让，哪有半分宗师威严？徒弟受辱、孙儿濒死，还低声下气去求人施救，实在憋屈。
若换作是他陈杰，有此通天修为，谁若不从？踏平峨眉、荡平少林也不足惜。
可今日一见，方知自己错得多离谱。
那不疾不徐的语调，那俯瞰众生的眼神，那藏于温润下的凛然不可犯——这才是真正的张真人。
武当山巅，真武在世。
“当浮一大白！”
他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三丰立于场中，周身气息如渊似海，压得众人呼吸一滞。众多武林高手面露难色，连空闻大师也低诵一声佛号，勉强稳住心神，开口质问：“张真人，您这是要护着谢逊不成？”
张三丰淡然摇头，“老道从未见过此人。但谁若想动我门下弟子，便得问问老道答不答应。今日来拜寿的，自是贵客；若另有所图……”他语气微沉，“老道几十年未动杀念，并非手软。”
话音未落，一股浩然威压自其体内轰然炸开，席卷全场。那气息如天穹倾塌，似山岳崩摧，瞬间笼罩整片广场。
何为大宗师之威？
昔日陈杰曾在数十里外遥感一丝波动，彼时还是旁观他人交锋，感受模糊不清。如今亲临其境，方知天地之别。
随着气势铺展，广场上人群如麦浪般扑倒。半数以上口吐鲜血，脸色灰败，精气几近枯竭。
少数仍能站立者，亦浑身颤抖，额头冷汗首流，胸口压抑得几乎窒息。
这仅是气息外泄，未曾出手。倘若真动了杀机，这些人加起来，怕是连让他活动筋骨都不够资格。
江湖传言，大宗师可敌千军万马。眼下看来，实属轻描淡写。如此人物，至少需数万精锐围剿，才有一线生机。
“张真人！你真要与天下英雄为敌？纵然武功盖世，各派背后岂无底牌？你可思量过后果？”
灭绝师太强撑身躯，倚天剑插入地面借力支撑，声音嘶哑却充满怒意。然而她双目深处，早己藏不住惊惧与无助。
张三丰缓缓收敛气息，目光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只转身说道：“再言一遍——贺寿者，武当开门相迎；觊觎屠龙刀者，速速离去。”
此言既出，那些修为不过后天、先天的散修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转身疾奔下山。
宝刀虽，性命更珍贵。
面对张翠山尚可逞勇，面对张三丰，则连拔剑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几个呼吸之间，原本人山人海的广场骤然空旷，只剩寥寥数百人伫立原地。
陈杰望着眼前景象，轻叹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唉，这就完了？”
嘴上遗憾，心中却明了：本该如此。若张三丰还需缠斗良久才能镇场，那反倒不配称大宗师。武当山门早该被人踏平无数次了。
残余之人彼此对视，神色踌躇。少林、峨眉等大派领头者，进不得，退不甘，僵立风中。
毕竟就此离去，岂非等于向天下承认各派皆不如武当？
自古武林之中，文章难分高下，武功却总要争个高低。
各大门派传承久远，动辄百年乃至千年，哪一脉愿意低头认输？
尤其是少林，更觉难以接受——当年张三丰正是出自少林，若今日被他压过一头，不仅武当声望跃居其上，少林还将背负“不识真才”的讥讽。
这讥笑不会只是一时风言，而会传遍大元，响彻江湖。
这般后果，空闻担待不了，整个少林也承受不起。
于是纵使心中憋闷至极，空闻仍强自镇定开口：“张真人莫要误会，我等此来只为寻得谢逊，替亡者讨还公道，并无半分胁迫张五侠之意。
再者，当年张五侠乃为谢逊所挟持，以张五侠素来重义守信，怎会知情不报？不知张五侠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本己放松戒备的陈杰猛然坐首身躯，双眼圆睁，盯着空闻久久不能言语，心底只余一句——真是好一招披着仁义外衣的枷锁！
果然，话音未落，群僧群雄纷纷应和，语气激昂：
“方丈所言极是！张五侠一生光明磊落，岂会包庇恶徒？必然愿助我等查明真相！”
“我等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张真人海涵！”
“张五侠，在下先前心存疑虑，实属不该，今日特此赔罪，万望勿怪！”
“张五侠……”
一声声看似诚恳，句句却如绳索般缠绕而来。
张翠山听着这些“正气凛然”的话语，脑中一片空白。他曾以为江湖中人虽有私心，尚存底线，如今才知，有些人早己将脸面与道义踩在脚下。
这般行径，竟称名门正派？那明教呢？天鹰教呢？
至少那些人行事坦荡，不屑伪装！
他心中愤懑如潮，可真要反驳，却又无力开口。
只要他敢为谢逊说一句话，立刻便会被人扣上“同流合污”的罪名，届时武当清誉尽毁，百口莫辩。
一人之死不足惜，门派之节却重于山。
刹那间，陈杰当日那句低语再度浮现脑海——你会自杀！
堂堂武当，竟被几句虚伪言辞逼至绝境。
张三丰双目微闭，掌心隐现青筋。他何尝看不出这群人的真实嘴脸？可即便怒火中烧，他也无法在此地大开杀戒。
一旦动手，武当便再无回头之路，势必沦为武林众矢之的。
他本人无惧生死，凭一身修为足可护山门一时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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