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终于褪去了冬末的凉意，带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漫过城郊的草坪。林小满蹲在野餐垫旁，指尖捏着边角试图按住被风掀起的布料，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早知道听天气预报的，说今天风大。”她嘀咕着回头，正对上顾衍之含笑的目光——他手里拎着沉甸甸的食盒，另一只手还提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额角沁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快步走来的。
“我来吧。”顾衍之放下东西，利落地抽出野餐垫西角的固定钉，弯腰将它们敲进草地。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薄风衣，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简约的腕表，和他平时在会议室里西装革履的模样判若两人。林小满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上周去他公司送文件时，前台小姑娘偷偷跟她说的话：“顾总今天居然笑了三次呢！以前我们都以为他天生没表情肌。”
“想什么呢？”顾衍之首起身，顺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落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没什么。”林小满慌忙别开脸，假装整理带来的保鲜盒，“你做的三明治呢？小团子早上就念叨着要吃你烤的火腿蛋。”
提到小团子，不远处立刻传来清脆的回应：“爸爸！妈妈！你们看我抓到了什么！”小家伙举着个透明罐子跑过来，里面装着只颤巍巍的七星瓢虫，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运动鞋上还沾着几块泥斑——那是上周顾衍之特意带他去买的儿童户外鞋，当时小家伙非要选亮黄色，说像动画片里的“能量靴”。
“慢点跑，别摔了。”林小满起身想迎上去，却被顾衍之轻轻按住肩膀。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条干净的手帕，快步追上小团子，半蹲下来帮他擦去脸上的草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小团子仰着小脸听他说话，手指还在罐子里戳着瓢虫的壳，那副依赖的模样，让林小满心头一软。
这是他们第三次一起来这片草坪野餐。第一次是去年秋天，小团子刚上幼儿园，哭着不肯离开妈妈，顾衍之全程皱着眉看文件，野餐垫上摊着的不是零食，而是厚厚的合同草案；第二次是冬天，寒风卷着细雨，他们缩在车里吃了半盒冷掉的寿司，小团子却举着玩具相机，兴奋地拍着车窗上的冰花。只有这次，风是暖的，草是绿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花香。
“哇！是火腿蛋三明治！”小团子扒着食盒边缘，鼻子几乎要贴到玻璃上。顾衍之做的三明治总是切得方方正正，火腿煎得焦香，蛋黄是刚好的半流心，连生菜叶都摆得整整齐齐。林小满记得他第一次下厨时的样子——系着她的粉色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最后端出来的“三明治”面包焦黑，火腿还带着血丝，小团子却吃得津津有味，说“比幼儿园的好吃一百倍”。
“还有你喜欢的草莓挞。”顾衍之打开另一个食盒，里面是层层叠叠的酥皮，缀着鲜红的草莓果粒。林小满惊讶地挑眉：“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了？上周不是还说‘烘焙是反人类的精密实验’吗？”
“某人上周开会时盯着甜点店的海报看了七分钟。”顾衍之语气平淡，却悄悄把挞盘往她面前推了推，“查了食谱，试了三次。”
林小满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上周的项目评审会，确实在休息时瞥见窗外的草莓挞，当时只随口跟助理说了句“看起来不错”，没想到被他记在了心上。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酥皮的脆、奶油的绵、草莓的酸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就像他这个人，明明是块捂不热的“冰山”，却总在细节处藏着笨拙的温柔。
小团子己经顾不上吃了，举着罐子蹲在草地上，跟那只七星瓢虫“对话”。“你叫小红好不好？我爸爸是顾衍之，我妈妈是林小满，我们家有三只猫两只狗，哦不对，妈妈说你是昆虫，不能跟煤球（他们家的黑猫）一起睡……”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眉头皱得跟顾衍之开会时一模一样。
“他倒是不怯生。”林小满笑着说，目光追随着小家伙的身影。记得第一次带他见顾衍之时，他还躲在自己身后，攥着她的衣角不敢抬头，现在却能大方地跟一只虫子介绍“我们家”。
“随你。”顾衍之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你带人的本事一向厉害。”
林小满愣了愣。她知道他指的不只是小团子。去年冬天公司年会，新来的实习生被老员工刁难，是她悄悄把人拉到自己部门；楼下花店的阿姨生病，是她每天下班去帮忙看店；就连小区里那只瘸腿的流浪猫，现在也成了她专属的“办公室侍卫”。这些琐碎的事，她从没跟他说过，却不知他都看在眼里。
风又起了，这次卷来一片雪白的蒲公英。小团子兴奋地跳起来去抓，结果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林小满刚要起身，顾衍之己经先她一步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扶起来，捏着他的脚踝轻轻转动：“疼吗？试着走走看。”
“不疼！”小团子吸了吸鼻子，突然指着顾衍之的风衣，“爸爸，你的扣子松了。”
顾衍之低头去看，小团子却趁机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声说：“爸爸，妈妈说你上周偷偷给煤球买了新的猫爬架，还说要给我换个带滑梯的床，你是不是想当我们家真正的爸爸呀？”
空气瞬间安静了。
林小满的脸颊“腾”地红了，手里的草莓挞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解释“真正的爸爸”是小团子从幼儿园绘本上看来的词，却被顾衍之接下来的动作定在了原地——他放下小团子，转身面向她，目光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灼热。
“是。”他说，声音清晰而坚定，风吹起他的风衣下摆，露出里面那件她织了半个冬天的灰色毛衣，“林小满，我不是在做什么‘暂时的扮演’。我学做饭，是想每天早上给你们做早餐；我查儿童床的资料，是想看着他在我选的床上长高；我甚至……”他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绒布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枚设计简约的戒指，“我问过小团子，他说希望你每天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
蒲公英的种子还在漫天飞舞，像无数细碎的星星落在他们周围。小团子抱着罐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突然拍手道：“妈妈快答应呀！老师说，愿意给你做三次草莓挞的人，肯定是好人！”
林小满看着顾衍之眼里的光，那里面没有了商场上的锐利，只有满满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想起他第一次帮小团子修玩具车时的笨拙，想起他在暴雨天把伞倾向她和小团子、自己半边身子湿透的模样，想起他深夜发来的消息：“文件我看过了，你早点睡。”
原来有些感情从不需要刻意的告白，就像此刻的风、阳光和他眼里的温柔，早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长成了参天大树。
“顾衍之，”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尝到了淡淡的草莓挞甜味，“你做的挞，下次可以多放两颗草莓。”
顾衍之愣了愣，随即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远处的小团子欢呼着把瓢虫放回草地，举着罐子跑来：“小红说它同意啦！我们可以回家吃晚饭了吗？我想吃爸爸做的番茄炒蛋！”
“好。”顾衍之的声音带着笑意，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回家。”
风穿过草坪，卷起野餐垫的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全家福——那是上周拍的，顾衍之难得笑得温和，林小满靠在他肩上，小团子坐在两人中间，手里举着颗超大的草莓。照片边缘，不知何时被顾衍之用马克笔写了行小字：“家，是三个人的温度。”
夕阳西斜时，他们收拾好东西往回走。顾衍之左手牵着小团子，右手拎着食盒，林小满跟在旁边，看着父子俩的身影渐渐重合——一个高大挺拔，一个小小的，却有着同样的步伐节奏。她突然想起刚认识顾衍之时，有人跟她说：“顾总啊，是块万年不化的冰，谁碰谁倒霉。”
可此刻，这“冰块”正耐心听着小团子讲幼儿园的趣事，还时不时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眼里的暖意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烫人。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在无数个平凡的瞬间里，有人把“暂时”过成了“永远”，把“我们”活成了“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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