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账房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气。
药材库的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味和一种名为恐惧的气息。
跪在地上的刘婆子和王婆子早己昏死过去,只剩下轻微的鼾声。
三位大夫站在原地,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年纪最长的张大夫还在为自己多年的失察而扼腕叹息,脸上满是悲愤与自责。
为人严谨的王大夫则紧锁着眉头,显然在思考着这桩惊天大案会给黎府带来何等的动荡。
唯有最年轻的李大夫,脸上的神情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渐渐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荣安堂的方向。
他不像张大夫那样德高望重,也不像王大夫那样有几分风骨。
他能有今天,全靠当年主母吴紫溪的提携。
这些年,他为吴紫溪办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苏姨娘的病情,他也是知情人之一,只是他从未想过,主母的手段竟会如此歹毒,敢用乌头参这种禁药。
如今东窗事发,证据确凿,他刚才还在那份供状上按了手印。
这等于是在吴紫溪的死刑判决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几乎可以想象,一旦吴紫溪缓过神来,会用何等残忍的手段来报复他这个“叛徒”。
不,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李大夫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挣扎。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一旁神情肃穆的张大夫,声音嘶哑地说道:“张……张太医,我们……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
张大夫闻言,霍然转身,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射出愤怒的精光。
“冲动?”他厉声喝道,“李大夫,你身为医者,见到此等草菅人命的剧毒之物,竟说我们是冲动?”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苏姨娘被毒死,看着这满库的毒参流向各院,才不算冲动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鄙夷。
李大夫被他训斥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太医,您息怒。”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此事牵连甚广,事关主母……”
“您想过没有,我们今日签了这份东西,就是将主母往死路上逼啊!”
“主母在府里经营二十年,根基深厚,就算老爷一时震怒,也未必能将她如何。”
“可我们呢?”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们只是府里供养的大夫,到时候主母若是反咬一口,说是我们监守自盗,内外勾结,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这番话,说得在旁的王大夫,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李大夫的话虽然无耻,但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这些下人,在主子们的权力斗争中,永远都是最先被牺牲掉的炮灰。
张大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大夫的鼻子骂道:“你……你这个毫无医德的败类!”
“为了苟活,竟连黑白都不分了吗?”
李大夫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转向王大夫,急切地说道:“王兄,你快劝劝张太医吧!”
“我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是我们看错了,那乌头参只是品相不好的黑参,那份供状,自然也就算不得数了!”他竟然想出了如此无耻的脱罪之法。
王大夫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李兄,晚了。”他沉声说道,“陈账房己经去了书房,老爷马上就会过来。”
“我们现在若是翻供,只会落得一个欺君罔上,混淆视听的罪名,死得更快。”
李大夫闻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知道,王大夫说的是对的。
他们己经没有退路了。
绝望之中,一股疯狂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没有退路,那他就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黎嘉琪。
那份该死的供状,就在她的手里!
只要……只要毁了那份供状,再毁了这些毒参,死无对证,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小贱人!都是你害的!”
李大夫像是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地嘶吼一声,猛地朝着黎嘉琪扑了过去。
他的目标,正是黎嘉琪贴身收起的那份,由他们三人共同画押的供状!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彩月尖叫一声,想也没想就挡在了黎嘉琪的身前。
张大夫和王大夫也急忙上前想要阻拦,但他们年事己高,哪里拦得住一个状若疯虎的男人。
眼看着李大夫那双因为恐惧而扭曲的手,就要抓到黎嘉琪的衣襟。
黎嘉琪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李大夫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刹那。
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平静无风的院子里,竟平地刮起了一阵小小的,旋转的微风。
这股风来得毫无征兆,也极其的精准。
它没有吹动任何人的衣角,也没有卷起地上的半点尘埃。
它只是轻轻地,巧之又巧地,吹在了李大夫前扑的身体上。
这股风的力量并不大,却刚好破坏了他的平衡。
李大夫只觉得脚下一滑,仿佛踩在了一块看不见的冰面上,整个人重心不稳,狼狈不堪地向前摔去。
他伸出的手,与黎嘉琪的衣角,擦肩而过。
“噗通”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了黎嘉琪的脚边,啃了一嘴的泥。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离奇的一幕。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李大夫为什么会突然自己摔倒。
那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绊了他一下。
李大夫趴在地上,也懵了。
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外力,但他就是摔倒了,摔得莫名其妙,摔得屈辱至极。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黎嘉琪那双居高临下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卑微的,可笑的蝼蚁。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想起了府里关于这位三姑娘的传闻。
枯木逢春,兰开见喜。
铜锁自开,妖法无形。
原来……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这个女人,她根本不是人!她是一个会妖术的怪物!
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再也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只是趴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
黎嘉琪缓缓地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了那份完好无损的供状。
她将那张纸,轻轻地,放在了李大夫的眼前。
“李大夫。”她的声音,轻柔得像魔鬼的低语。
“你是在,找这个吗?”
李大夫看着眼前那张写满了自己罪证的纸,闻着少女身上传来的,如同兰花般清冷,却又带着死亡气息的幽香,精神彻底崩溃了。
“鬼……你是鬼……”他语无伦次地喃喃着。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是主母……都是主母让我干的……”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面前,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包括他曾经如何按照吴紫溪的吩咐,在苏姨娘的安胎药里动手脚,导致苏姨娘身体日渐虚弱。
又如何在这三年里,对苏姨娘的慢性中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忙开一些加重病情的“虎狼之药”。
桩桩件件,罪恶滔天。
一旁的张大夫和王大夫听得是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边,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狼心狗肺,毫无医德的败类!
张大夫气得一脚踹在了李大夫的身上。
“畜生!你这个畜生!你简首不配为医!”他怒声骂道。
黎嘉琪却缓缓地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要的,不仅仅是那份物证。
她要的,还是李大夫这个,无法辩驳的人证!
她看着远处,书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父亲,您也该到了吧。
希望今天这出好戏,您会喜欢。
(http://www.220book.com/book/XC8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