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烟气渐渐散去，只余下淡淡的焦糊与潮湿气息。
彩月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眼中却依旧闪烁着未曾褪去的激动。
她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自家姑娘，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敬佩与好奇。
黎嘉琪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她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用那冰冷的液体来平复重生后依旧激荡的心绪。
“彩月，你过来。”她放下茶杯，轻声唤道。
彩月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快步走到她面前，恭敬地垂手侍立。
“姑娘有何吩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嘉琪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审视。
“你觉得，刚才我们是赢了吗？”她问道。
彩月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说道：“当然赢了，张妈妈被青姑姑当场训斥，以后再也不敢克扣我们的份例了。”
黎嘉琪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
“这不算赢，这只是让她暂时收敛了爪牙而己。”她平静地说道。
“一条被逼到角落的疯狗，只会咬人咬得更狠。”黎嘉琪的声音很轻，却让彩月的心头一凛。
她看着彩月有些迷茫的眼睛，继续说道：“你记住，真正的胜利，不是让她害怕，而是让她彻底失去咬人的能力。”
彩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黎嘉琪知道，培养一个得力的心腹，不能只靠忠心，更需要智慧和眼界。
她要让彩月明白，宅斗的战场上，一时的退让和胜利都只是表象，斩草除根才是唯一的法则。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来的是先前那两个粗使婆子，她们抬着一筐崭新的炭火，脸上带着几分不情不愿。
她们将炭筐重重地放在地上，其中一个婆子没好气地说道：“三姑娘，你要的银丝炭，这回可看清楚了，别又说我们拿错。”
说完，两人便扭头离去，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彩月走上前，仔细地检查着筐里的炭。
这一次的炭块大小均匀，色泽乌黑发亮，表面隐约可见银色的纹理，确实是上等的银丝炭。
“姑娘，这次是真的了。”彩月脸上露出了喜色。
她连忙取了几块炭，熟练地放入屋内的铜制炭盆中，又用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引火的松脂。
很快，炭盆里便升起了温暖的火苗，没有一丝烟气。
一股暖意迅速在清冷的房间里扩散开来，驱散了之前的阴寒。
彩月高兴地搓了搓手，笑着说道：“这下苏姨娘夜里就不会受冻了。”
黎嘉琪却没有放松警惕，她的目光一首锁定在那燃烧的炭火上。
张妈妈吃了这么大的亏，真的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吗？
她不相信。
黎嘉琪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对气流的感知之中。
无形的风在她身边流淌，将屋内的每一丝气息都清晰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里。
有木头发霉的味道，有旧书卷的尘味，有彩月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还有……一股极其微弱的，陌生的味道。
这股味道随着炭火的燃烧，正从炭盆中一丝丝地逸散出来。
它很淡，被银丝炭本身清冽的木香所掩盖，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这股味道辛辣而刺鼻，带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特质。
黎嘉琪猛地睁开眼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彩月，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她沉声问道。
彩月正享受着难得的温暖，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有啊，就是银丝炭的味道，很好闻。”她老实地回答。
黎嘉琪知道，这不是彩月的错，是那味道太过隐蔽了。
她站起身，走到炭盆边，再次催动了异能。
这一次，她操控着气流，如同一个精密的筛子，将空气中的各种气味分离开来。
她将那股辛辣的异味从木炭的清香中剥离出来，汇聚成一小股，然后精准地送到了彩月的鼻尖。
“你再闻闻。”她说道。
彩月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股强烈的、仿佛能钻进人脑子里的刺鼻气味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她连连后退，捂住了鼻子，眼中满是惊骇。
黎嘉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杀意。
她在前世看过的一本杂记中，曾见过关于这种气味的记载。
这是一种名为“鬼藤”的植物，本身无毒，但晒干后混入炭中燃烧，会散发出一种慢性毒气。
长期吸入这种毒气，会让人头晕乏力，精神萎靡，久而久之，更会损伤心肺，最终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好一个张妈妈，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她这是要将自己和母亲一起置于死地！
“快，把炭火熄灭，打开窗户！”黎嘉琪厉声命令道。
彩月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端起水盆，将一盆冷水尽数浇入了炭盆之中。
“刺啦”一声，炭火瞬间熄灭，升起一股夹杂着水汽的白烟。
黎嘉琪快步走到窗边，推开所有的窗户，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散屋内的毒气。
冰冷的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却无法让她沸腾的怒火降温分毫。
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今天她若不彻底解决掉张妈妈，明天死的就是她和母亲。
一个狠毒的计划在她的脑中迅速成形。
“彩月，从那筐炭里，找出一块最小的。”黎嘉琪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彩月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做，从筐底翻出了一块只有拇指大小的碎炭。
黎嘉琪接过那块炭，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自己的袖中。
“你看好家，照顾好母亲，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她郑重地叮嘱道。
“姑娘，您要去哪里？”彩月担忧地问道。
黎嘉琪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去送一份‘大礼’。”她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翠微居。
她没有去正院找吴紫溪告状，因为她没有任何证据。
毒气无形，仅凭彩月一个人的证词，根本无法给张妈妈定罪，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要去的地方，是小厨房。
她要用张妈妈自己的毒计，来给她布下一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黎嘉琪来到小厨房的院外，此时正是午后下人最困乏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没有进去，而是绕到了院子后面。
那里有一排低矮的小房子，是厨房管事们休息的地方。
张妈妈仗着自己是主母心腹，单独占了一间，窗户正对着外面的一片小树林。
黎嘉琪躲在树后，静静地观察着。
她能听到屋里传来张妈妈打着哈欠的声音，显然是刚用完午饭，准备午睡。
机会来了。
黎嘉琪从袖中取出那块包裹着毒炭的手帕，将其打开。
她集中全部的精神，操控着周围的气流。
一股微风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但这股风的核心，却是一道被她精准控制的气流。
这道气流如同一个看不见的管道，一端连接着她手中的毒炭，另一端则精准地对准了张妈妈那扇虚掩的窗户缝隙。
她开始催动毒炭中残留的毒性。
虽然没有燃烧，但在气流的加速流动下，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毒性粉尘开始从炭块上剥离，汇入了那道无形的管道之中。
一丝丝，一缕缕，无声无息地飘进了张妈妈的房间。
黎嘉琪的控制极为精妙，她没有让气流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引起任何可见的尘埃。
这一切，都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
屋子里，张妈妈正躺在床上，准备小憩片刻。
她今天受了一肚子的气，正觉得胸口烦闷。
渐渐地，她感觉屋子里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钻进她的鼻孔，让她觉得头脑发昏，眼皮越来越重。
她以为是自己气急攻心，并未多想，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嘉琪在外面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感知如同蜘蛛网一般，笼罩着那间小屋。
她能“听”到张妈妈的呼吸声，从平稳，到急促，再到微弱。
时机差不多了。
她收回了异能，将那块己经失去毒性的炭块碾碎，洒在了泥土里，毁尸灭迹。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从树林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柔弱与恭顺。
她走到小厨房的院门口，对着里面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小丫头说道：“这位姐姐，劳烦通报一声，我想给母亲炖盅燕窝，来取些上好的炭火。”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子里的人都听见。
那小丫头认得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烧火的婆子惊慌失措地从张妈妈的房间方向跑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张妈妈出事了！”她一边跑一边尖叫。
整个小厨房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朝着张妈妈的房间涌去。
黎嘉琪也“恰好”被卷入了人流之中，脸上带着“恰当”的惊慌与好奇。
众人推开张妈妈的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妈妈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嘴唇发黑，己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快……快去请大夫！”有人颤抖着喊道。
黎嘉琪站在人群的外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张妈妈死不了。
她控制的剂量很精准，只会让她中毒昏迷，但绝对不会致命。
因为，她要的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活着的，能开口说话的罪证。
很快，府里的大夫便被请了过来。
经过一番诊断，大夫的面色变得凝重无比。
“张妈妈这是中了毒，一种罕见的慢性毒气。”大夫沉声说道。
“这种毒气无色无味，但闻久了便会侵入心肺，致人昏迷。”他解释道。
“幸好发现得早，否则神仙难救。”大夫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中毒？
厨房里的人面面相觑，谁会给张妈妈下毒？
就在这时，黎嘉琪用她那柔弱却清晰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咦，大夫说的这个毒气，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刚才我们院里点燃了张妈妈新送来的炭火，彩月就说头晕恶心，闻到一股怪味。”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天真的疑惑。
“难道……难道是那炭有问题？”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惊恐。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黎嘉琪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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