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车内却像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被沉默与对峙填满。
苏晚紧靠着车门，试图与陆寒辰拉开最大距离。窗外流动的光影掠过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勾勒出紧绷的线条。匿名邮件、酒吧陷阱、陆寒辰的突然出现……这一切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而她就是落入网中的飞蛾。
“你怎么会知道邮件的事？”她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颤。
陆寒辰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从车内迷你酒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到她面前。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喝点水。”他命令道，视线落在她微微干涩的唇瓣上。
苏晚没有接，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陆寒辰扯了扯嘴角，将水瓶放在两人之间的座椅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说过，这个城市很少有事情能瞒过我。”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尤其是，当有人试图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时。”
“我不是你的人。”苏晚立刻反驳，声音冰冷。
“在‘迷雾’酒吧，在所有人眼里，你就是。”陆寒辰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苏晚，你还不明白吗？从你踏进‘璀璨’的那一刻起，你身上就打上了陆氏的标签。你的荣辱，与我息息相关。你以为今晚只是简单的骚扰？那封邮件IP最终追溯到海外一个空壳公司，而指使那两个人的账户，与林薇薇的母亲有间接关联。”
林薇薇！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晚记忆的闸门。七年前，林薇薇的父亲林国栋正是她父亲的副手，也是当年指证她父亲“泄密”最积极的人之一！
“林薇薇……”苏晚喃喃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为什么……”
“这就要问你了。”陆寒辰打断她，眼神深邃如寒潭，“你究竟查到了什么，或者，你父亲当年到底留下了什么，让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逼入绝境，甚至不惜用这种下作手段？”
他的问题像重锤敲在苏晚心上。她查到了什么？她几乎一无所知！父亲留下的只有屈辱的污名和未完成的“光影切割”梦想。那封邮件里的“夜莺”，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模糊不清的线索。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和痛苦，陆寒辰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他靠回椅背，语气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咄咄逼人：
“苏晚，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以为你的敌人只有我？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脏得多。单枪匹马往里闯，结果就是像今晚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苏晚连日来强装的坚强。她何尝不知道危险？但她没有退路。
“那我该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随即又立刻武装起自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难道要我像七年前一样，任由你们摆布，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狼狈离开？”
“七年前是七年前。”陆寒辰的声音低沉下来，车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现在，你在我眼皮底下。”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锁定她，那里面翻涌着苏晚看不懂的暗流：“想查清真相，可以。但必须按我的规则来。”
苏晚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允许她查？甚至……要给她提供“规则”？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恨我父亲，你也认定我是回来复仇的，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陆寒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沉重，“我哥哥的死，不能不清不楚。”
这一刻，苏晚在他眼中看到了除了恨意和冰冷之外的东西——一种执着了七年的，对某个答案的渴求。他们，竟然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共同的目标。
这个认知让苏晚心绪翻涌。敌人忽然露出了可能成为临时盟友的侧面，这比单纯的对抗更让她感到混乱和不安。
车子缓缓停下，停在了苏晚公寓的楼下。
“下车。”陆寒辰命令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记住我的话，不要再擅自行动。否则，下次我不一定能准时出现。”
苏晚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又戴回了那副冷酷无情的面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沉重只是她的错觉。
她推开车门，夜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在她关上车门的前一刻，陆寒辰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而清晰：
“那个代号，‘夜莺’。我会去查。”
车门关上，劳斯莱斯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苏晚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心头的迷雾。陆寒辰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他们之间，那泾渭分明的仇恨界限，似乎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模糊。一种更为复杂，更为危险的关系，正在这诡异的“合作”中，悄然滋生。
她抬头望向陆寒辰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凉，却又隐隐燃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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