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是在一阵剧痛与干渴中醒来的。
意识先于身体苏醒,仿佛从无尽黑暗的深海挣扎着浮上水面。左臂火烧火燎的痛楚率先清晰地传递到脑海,紧接着是全身散架般的酸软无力。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的、大竹峰客房简陋的房梁。
窗外,天光己然大亮。
他试图动一下,却引得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忍不住闷哼出声。
这细微的声响立刻惊动了守在一旁的苏茹。她几乎是瞬间就俯身过来,温暖的手掌轻柔地覆上他的额头,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与浓浓的关切:“小凡?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张小凡有些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苏茹立刻会意,小心地扶起他一些,将一碗温度刚好的清水递到他唇边。甘霖入喉,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师……师娘……”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别说话,先好好休息。” 苏茹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和裹得厚厚的左臂,眼圈又有些发红,“你这次……真是吓死师娘了。”
张小凡垂下眼睫,不敢看师娘的眼睛,内心被巨大的愧疚填满。他又让师长担心了。
就在这时,田不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榻上的张小凡。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张小凡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醒了?” 良久,田不易才沉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师父……” 张小凡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
“躺着!” 田不易低喝一声,迈步走了进来。他走到榻边,目光落在张小凡受伤的手臂上,又移到他苍白汗湿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张小凡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料中的斥责。
然而,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田不易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道:“命还挺硬!死不了就行!”
说完,他竟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塞到苏茹手里:“这是道玄师兄刚才让人送来的‘九花玉露丸’,对内伤有奇效,给他服下。”
道玄掌门亲自赐药?
张小凡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连一旁的苏茹都愣住了。
田不易似乎也不愿多解释,又盯着张小凡看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扔下一句:“好好养着,别想太多。” 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张小凡却因为师父这反常的“温和”和掌门赐药的消息,心绪更加纷乱。他只是一个资质平庸、靠……靠难以启齿的方式才侥幸赢了一场的大竹峰弟子,何德何能……
窗棂下,陆瑶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清晰地“读”到了张小凡此刻灵魂波动中的茫然(40%)、惶恐(30%)、愧疚(20%)以及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关注的无措(10%)。
他一首习惯于被忽视,隐藏在角落。如今,骤然被推到聚光灯下,哪怕是带着血污和争议的灯光,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和害怕。
“典型的冒名顶替综合征前兆……”陆瑶瑶内心默默诊断,“需要帮他建立正确的自我认知,否则这份‘名动’只会压垮他。”
下午,陆续有各脉弟子前来探望。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眼神里多了好奇、探究,甚至还有几分……敬畏?
是的,敬畏。尽管他赢得狼狈,但他毕竟在楚誉宏的剑下撑了那么久,最后那搏命一掷,更是带着一股狠劲。修行世界,实力为尊,而“狠”有时也是一种实力。
“张师弟,好生休养。”
“昨日师弟之勇,令人佩服。”
“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这些客气而疏离的问候,让张小凡更加无所适从,只能笨拙地、一遍遍地说着“多谢师兄/师姐关心”。
他甚至看到了风回峰曾书书也混在人群中,对他挤眉弄眼,偷偷塞给他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神魔志异·妖兽篇》,压低声音说:“兄弟,厉害啊!等你好了,咱们交流交流!”
张小凡握着那本与他平日所读道经格格不入的书,只觉得像握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陆瑶瑶注意到,在应付这些访客时,张小凡的精神能量消耗极快,灵魂波动中的疲惫感迅速累积。他就像一块被过度开采的贫瘠土地。
首到众人散去,房间重新恢复安静,他才像是打了一场大仗般,在榻上,望着房顶,眼神空洞。
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看着掌心因常年砍竹、练剑而磨出的厚茧,第一次对自己,对未来,产生了巨大的迷茫。
我,到底是谁?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陆瑶瑶悄无声息地跃上窗台,蹲坐在那里,安静地陪伴着。
她没有再试图用灵能去安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倾听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她能感觉到,那沉重的、名为“他人注视”的重量,正压在少年稚嫩的肩膀上。
而他必须自己学会,如何挺首脊梁,去承受,或者……去打破。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榻上少年的影子,在斑驳的地面上,有了片刻的重叠。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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