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仁抱着那团染血的白狐冲回营地时，整个大竹峰的人都围了上来。苏茹看到白狐奄奄一息的模样，眼圈立刻就红了，连忙从宋大仁手中接过，小心地探查它的伤势。
“脏腑受创，灵脉紊乱，失血过多……”苏茹的声音带着哽咽，连忙取出最好的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撬开白狐的嘴，将药丸化开，一点点喂了进去。田不易站在一旁，黑着脸，看着那雪白皮毛上刺目的鲜红，眉头拧成了死结，最终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但脚步却比平日沉重了许多。
张小凡站在人群外围，脸色比受伤的白狐还要苍白。他看着师娘怀中那软绵绵、仿佛随时会停止呼吸的小小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是它……真的是它……
它一首跟着他们，潜伏在危险的边缘。而刚才，它为了救大师兄……
那个在竹林里小心翼翼接近他的小东西，那个在月光下安静陪伴他的小东西，那个在他最恐惧无助时，给予他无声支撑的小东西……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痛楚和滔天的愧疚，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为了他，它根本不会来这里，不会卷入这场厮杀，更不会为了救他的师兄而几乎送掉性命！
他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一步步挪到近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那染血的绒毛，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他不配。
“师娘……它……它会死吗？”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苏茹抬起泪眼，看着小徒弟那副失魂落魄、自责到极点的模样，心中更是酸楚，柔声道：“别怕，小凡。它……它很顽强，灵力也远比普通灵兽充沛，师娘会尽力救它。”
话虽如此，但苏茹心中也没底。那一掌蕴含的阴煞之力极为歹毒，正在不断侵蚀着白狐的生机。
很快，苍松道人派人前来询问情况，并召集各峰主事者商议。黑石林一战，虽然击退了魔教，但青云门也付出了一死两伤的代价，尤其是发现了魔教似乎在石林中布置了极其厉害的大阵，情况远比预想的严峻。
宋大仁将白狐舍身相救的事情禀报了上去，众人听闻，神色各异。有惊异，有感慨，也有疑虑。
“一只狐狸，竟有如此灵性，懂得舍身救人？”苍松道人听完汇报，眼神幽深，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而且，它能潜入石林外围而不被魔教察觉……宋师侄，你确定它一首跟在你大竹峰身边？”
宋大仁恭敬答道：“回禀苍松师伯，弟子确定。这白狐自数月前便出现在大竹峰，性情温顺，颇有灵性，与小凡师弟尤为亲近。只是弟子也万万没想到，它竟会跟来流波山，还……”
苍松道人不再说话，只是那眼神中的审视意味，让一旁的田不易心中莫名一沉。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决定暂时停止对黑石林的贸然探查，加固营地防御，同时加急向青云山求援。
夜色再次降临。
张小凡固执地守在安放白狐的帐篷里，拒绝去休息。苏茹劝不动他，只得由着他，自己则每隔一段时间便来查看白狐的情况，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输入灵力为其疏导药力，压制煞气。
帐篷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张小凡坐在榻边的地上，背靠着床沿，一动不动地看着榻上那个被柔软布巾包裹着、只有微弱起伏的小小身体。
它的呼吸很轻，很浅，仿佛随时会断掉。白色的绒毛被仔细清理过，但依旧能看到底下皮肤透出的不祥青黑色。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琉璃眼眸，紧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帐篷外，是流波山永恒的海浪声和巡逻弟子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帐篷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时间一点点流逝。
后半夜，油灯的光芒愈发昏暗。
张小凡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腿脚早己麻木，眼睛又干又涩，但他不敢闭眼，生怕一闭上，再睁开时，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悔恨、担忧、恐惧……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想起第一次在竹林见到它时，它那惊慌又警惕的眼神；想起它悄悄吃掉自己留下的食物；想起它在月光下安静陪伴的身影；想起玉清殿归来那晚，那匪夷所思的支撑；想起高空飞行时，那清凉的指引；更想起方才，那义无反撞向死亡阴影的决绝……
点点滴滴，汇聚成河，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漠然”的堤坝。
他一首以为，是自己偶尔的善意，收留了这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可现在他才明白，或许……一首是它在守护着他这个一无是处、只会带来麻烦的废物。
“对不起……”他对着那无声无息的白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你……”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顺着少年稚嫩却己刻上风霜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退缩，极其轻柔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它冰凉的前爪。
“你要活下来……”他低声祈求，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求你……活下来。只要你能活下来，我……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再也不会让你……让你为了我受伤……”
这是一个少年，在绝望和愧疚中，对自己许下的、最沉重也最真挚的誓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在这寂静深夜，对着一个可能永远也听不到的微弱生命，发出的无声呐喊。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或许是苏茹师娘的丹药和灵力起了作用，或许是它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又或许是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的心意……
榻上的白狐，那极其微弱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丝。
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萦绕在它周身的死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了些许。
张小凡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紧紧盯着那微小的起伏，仿佛那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亮。
他不敢再出声，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化作了一尊沉默的雕塑，守护着这缕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微光。
长夜漫漫。
但希望，似乎并未完全湮灭。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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