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陆昭唯一的掩护。
他依照【指邪】罗盘的指引，如同一只谨慎的狸猫，在崎岖险峻的黑山深处潜行。越往东北方向走，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死寂和诡异。虫鸣鸟叫几乎绝迹，连风都似乎带着一股粘稠的阴冷。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铁锈混合腐败的怪味越来越浓，正是罗盘所指向的“邪气”。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将清虚道长所授的粗浅匿踪技巧发挥到极致，每一步都落在阴影或草木掩映之处，呼吸压得极低。腿上的伤口在药膏和微弱内息的滋养下己不再流血，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紧张依旧如影随形。
终于，在翻过一道布满嶙峋怪石的山脊后，眼前的景象让他骤然屏住了呼吸。
下方并非另一个类似之前那山谷的庞大营寨，而是一个更加隐蔽、更加险恶的所在。
那是一座深嵌入陡峭山壁的天然洞窟，洞口被人工修葺过，以巨大的条石垒砌，形成一道坚固而狰狞的门户。洞门紧闭，门前有一片不大的平台，平台上寸草不生，地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反复浸染后又干涸。洞窟上方，山体呈诡异的暗紫色，隐隐有扭曲的纹路，如同血管脉络。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洞窟深处散发出的邪异气息，远比之前山谷血池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它不再仅仅是阴冷和怨毒，更带着一种仿佛能侵蚀灵魂、扭曲意志的疯狂意味！罗盘上的指针在此地剧烈颤抖，指向洞门的幽光几乎凝成实质。
这里，才是真正的核心！
陆昭伏在山脊的乱石后，心脏狂跳。他仔细观察，发现洞门两侧并无寻常守卫，但洞口周围的地面以及上方的山壁，却隐隐布置着一些难以察觉的陷阱和警示符文，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正当他苦思如何靠近探查时，洞门内部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
厚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
一道人影从洞内闪身而出。
正是张梁！
他依旧穿着那身暗黄法袍，但脸色比之前所见更加苍白，眼神深处那抹疯狂与偏执却愈发炽烈。他站在洞口，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陆昭将身体伏得更低，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片刻之后，洞内光影晃动，又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踱步而出。
此人一身宽大的玄色斗篷，将身形完全遮掩，脸上戴着一张造型奇诡的青铜面具。面具上并无口鼻，只雕刻着一双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眼眸，空洞地凝视着前方，透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邪气。他周身的气息极其内敛，但陆昭怀中的罗盘却在他出现的瞬间，指针猛地一跳，指向他的方向，传递出的排斥与警示感，甚至比面对张梁时还要强烈数分！
这人是谁？！竟然能与张梁平起平坐？甚至……张梁在他面前，隐隐透出一种并非下属、却也绝非平等的、带着一丝忌惮的怪异态度？
“尊使，”张梁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圣种’培育己至关键，所需‘戾气’日益剧增。前次输送，数量虽足，精纯度却差强人意，险些功亏一篑！若下次仍是如此，误了‘那位大人’的大事，你我皆担待不起！”
戾气？圣种？那位大人？
陆昭心中巨震，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那面具人闻言，并未动怒，反而发出一阵低沉沙哑、仿佛金属摩擦般的笑声，透过面具传来，令人牙酸：“张梁，你太心急了。”
他缓缓踱步，玄色斗篷在死寂的空气中拂过，不染尘埃。
“你以为，‘戾气’是路边的野草，随手可得么？”面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需以万千生灵之怨憎、绝望、恐惧为土壤，以秘法煎熬淬炼，方得一丝精纯。你兄长张角，倒是好本事，一部《太平要术》，竟能引动天地正气，护住他麾下那些愚夫愚妇的心神，让我等采集‘戾气’平添无数麻烦。”
张角？《太平要术》？能抵挡戾气污染？
陆昭猛地想起清虚道长说过，张角之术源自正统！难道张角自己修炼的，竟是克制这种“戾气”的正道法门？而他麾下黄巾军士气高昂、不畏生死，并非完全靠蛊惑，也有这《太平要术》的庇护之功？所以张梁才要瞒着张角进行这邪术？！
张梁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冷哼一声：“大哥他……迂腐不堪！乱世当用重典，欲成非常之事，岂能拘泥于手段！正因他那一套见效太慢，我才不得不另寻他法！”
面具人发出嗬嗬的低笑：“所以，你才是被选中的合作者。不过，张梁，你也需明白，驾驭‘戾气’如同与虎谋皮。即便以你之能，若非……呵呵，恐怕也早己心智沦丧，化为只知杀戮的疯魔了。你能保持自我意识，己是难得。”
他话中有话，似乎暗示张梁能保持清醒另有原因。
张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但很快被狂热取代：“只要能助大哥……完成大业，我张梁纵堕无间地狱，亦在所不惜！尊使，下次的‘戾气’，务必精纯足量！”
面具人微微颔首，青铜面具下的目光似乎扫过张梁：“放心，‘那位大人’对你这里很是看重。只要你这边‘圣种’培育顺利，戾气自然不会短缺。不过……”
他话音一转，语气变得幽冷：“近日附近似有宵小窥探，气息虽弱，却令人不喜。你需加紧防范，莫要阴沟里翻船。若坏了大事，后果……你是知道的。”
张梁神色一凛，眼中杀机闪现：“我明白！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圣种’孕育！”
面具人不再多言，玄色斗篷一拂，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无声无息地没入洞门之后的黑暗中。厚重的石门再次缓缓闭合，将内外隔绝。
张梁独自站在洞口平台，面色阴沉地思索片刻，也转身走入洞中，石门彻底关紧。
山脊上，陆昭浑身己被冷汗浸透。
刚才听到的对话，信息量巨大，且细思极恐！
张梁并非独自研究邪术，他背后还有一个神秘的“面具人”在提供关键的“戾气”支持！而面具人背后，似乎还有一个更神秘的“那位大人”！
张角修炼的《太平要术》竟然是克制这种“戾气”的正道法门！这兄弟二人，一正一邪，道路截然相反！
张梁进行这邪恶计划，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帮助张角成就大业，但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自欺欺人，又有多少是被那“戾气”潜移默化地扭曲了心智？
而他们提到的“圣种”，又是什么恐怖的东西？需要以如此精纯庞大的“戾气”来培育？
陆昭感到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张梁的图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牵扯的势力也更深不可测！
他必须立刻回去，将这一切告诉清虚道长！
他小心翼翼地后退，准备离开这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怀中的【指邪】罗盘，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指针疯狂摇摆，最终死死指向了他刚才藏身之处侧后方的一片阴影！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将他锁定！
陆昭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缓缓转过头。
只见那片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眼睛。
一双浑浊、空洞、却又带着戏谑和残忍的……活尸的眼睛！
它竟然早就发现了他！一首在等着他放松警惕的这一刻！
“嗬……”低沉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嘶吼，从它扭曲的喉咙里挤出。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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