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陆昭的心脏,挤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身后的嘶吼声和沉重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每一次落地都震得他脚下的土地微微发颤。
他根本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拼命地向山下狂奔。荆棘撕扯着他的粗布衣衫,在皮肤上划开一道道火辣辣的口子,但他浑然不觉疼痛。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吸入的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那股越来越浓的、来自追逐者的腐臭气息。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速度!那东西的步伐沉重却迅捷,每一次跨越都拉近着死亡的距离。
“嗬……嗬……”怪物的喘息声几乎喷在了他的后颈。
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前方密林深处,一点微弱的橘红色光芒突兀地跃入他的视野。
火光!有人!
“救命!有怪物!救救我!”陆榨干肺里最后一丝空气,用变了调的嗓音嘶声尖叫,朝着那光点的方向亡命奔去。
那是一座简陋的土地庙残骸,半塌的墙壁勉强遮风,那点温暖的光芒正是从庙门内透出。
就在陆昭即将冲入庙门的刹那,身后恶风扑至!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腥臭爪牙带起的寒意。
千钧一发之际——
“妖孽!安敢逞凶!”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暴喝自庙内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破空锐啸。
只见一道黄影后发先至,从陆昭耳边掠过,精准地钉入了他身后那怪物的额头!
那竟是一张绘有朱砂符箓的黄色纸符!
符纸触及怪物皮肉的瞬间,仿佛烙铁遇到了寒冰,发出“嗤——”的一声刺耳锐响,紧接着,炽烈的白光大盛,将怪物狰狞的面孔照得纤毫毕现!
“嗷——!”
怪物发出了远比之前更加凄厉、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整个躯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缕缕黑气从七窍和符纸击中的地方疯狂涌出,又在白光中迅速消融。
它胡乱地挥舞着利爪,试图将额头上那带来极致痛苦的东西撕扯下来,但它的动作很快变得僵硬、迟缓。
陆昭趁机连滚带爬地扑进了土地庙的残垣断壁之内,惊魂未定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颤抖着回头望去。
只见那怪物在原地踉跄几步,最终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额上的符纸白光渐熄,但它躯体表面残留的细微黑气仍在丝丝缕缕地逸散,整个身体微微抽搐,似乎那符纸的力量仍在持续发挥着作用,虽未立刻将其化为飞灰,却也彻底剥夺了它的行动能力。
得……得救了?
陆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艰难地转向庙内。
篝火旁,坐着一位老者。
他身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玄色道袍,袍角沾有些许泥尘,却并不显得邋遢。头发灰白,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面容清癯,目光沉静,此刻正缓缓收回掷出符箓的右手。他身旁放着一个打开的藤编药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瓷瓶、药草和一卷干净的布帛。
老者并未看陆昭,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门外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微微蹙眉,低声自语:“此地尸秽之气竟己浓烈至此,催化出这等邪祟……看来黄巾军中,确有精通鬼道邪术之辈。”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片刻后,他才将目光投向惊魂未定的陆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但很快化为一种悲悯的平和。
“后生,莫怕。那不过是一具被邪术催动的行尸,灵智己泯,只余嗜血本能。贫道这张‘镇煞符’,虽非什么高深法门,暂时制住它却也不难。”老者开口道,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你且过来,你手臂上的伤,需及时处理。”
伤?
陆昭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这才发现左臂衣袖不知何时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伤口周围的皮肉竟然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青黑之色!
是刚才躲避时被那怪物的指尖刮到的!剧烈的奔跑和恐惧让他暂时忽略了这份剧痛!
此刻被老者提醒,那钻心的疼痛和麻痹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强忍着痛楚,依言挪到篝火旁。老者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拔开木塞,一股清冽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周遭的血腥与腐臭。
“此乃‘清灵散’,可拔除尸毒,清热生肌。会有些刺痛,忍耐片刻。”老者说着,将些许白色药粉仔细倾洒在陆昭的伤口上。
“嗤……”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一阵剧烈的、仿佛被灼烧的刺痛感袭来,陆昭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很快,刺痛过后,一股清凉之意蔓延开来,伤口处那令人不安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鲜血也渐渐止住。
老者又取来布帛,手法娴熟地为他包扎妥当。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陆昭忍着痛,由衷地道谢,声音仍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眼前的老者,无疑是他在这诡异世界遇到的第一缕曙光。
老者微微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陆昭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他灵魂深处的茫然与格格不入。
“观你衣着发式,甚是怪异,口音亦非本地人士。”老者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方才见你面对那行尸,虽惊惧,却亦有搏命之勇,并非全然无措。你是何人?从何而来?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边缘?”
陆昭心中一紧。
来自现代世界?车祸穿越?这些话如何能说出口?即便说了,对方又会信吗?恐怕只会被当作失心疯的胡言乱语。
他心思急转,眼下情况未明,绝不能暴露自己的来历。他只得垂下头,努力让声音显得疲惫而茫然:“我……我叫陆昭。我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处……醒来时便己在那边林子里,周围全是尸体和兵器……之前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刻意流露出痛苦和迷惑的神情。失忆,或许是眼下最能解释他怪异之处、也最不容易被拆穿的借口。
老者闻言,凝视他片刻,眼神中若有所思,却并未立刻质疑。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感慨:“记不清了么……也罢,这世道纷乱,忘却前尘,未必不是一种福气。你方才说,醒来就在战场之中?”
“是,就在那边山丘上。”陆昭连忙指向自己来的方向。
老者顺着方向望了一眼,神色更显凝重:“那是前日黄巾贼众与本地郡兵交战之处。官军虽胜,却也是惨胜,伤亡颇重。无人收拾战场,以致尸气积聚,滋生邪秽……唉,苍生何辜。”
黄巾?郡兵?战场?
这些词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在陆昭的心上。
他真的是……来到了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时期?但眼前这能行动啃尸的怪物、老者神乎其神的符箓……这根本不是他熟知的那个历史!
这是一个充斥着超自然力量的、危险而陌生的三国!
强烈的孤立和惶恐感再次席卷而来,比刚才被行尸追逐时更甚。那是对一个完全未知时代的恐惧。
他看着眼前的老者,对方救了他,为他疗伤,似乎并无恶意。这或许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向导”。
陆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无助:“道长,在下……如今无处可去,记忆混沌,对此地世事一无所知。恳请道长垂怜,能否告知眼下究竟是何时何地?又……我该如何是好?”
老者看了看他包扎好的手臂,又看了看他写满茫然与恳求的脸,沉吟片刻。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沉静的双眸。
“此地乃冀州钜鹿郡地界。”老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沉重的事实,“当下,正是中平元年(公元184年)。”
“大贤良师张角,携其弟张梁、张宝,以‘苍天己死,黄天当立’为号,蛊惑民心,聚众起事。徒众皆头裹黄巾,故称‘黄巾贼’。其所过之处,州郡失守,长吏逃亡,天下震动。”
“而你所遇那啃尸邪物,恐与黄巾军中暗中流传的‘尸解符水’、‘驱魂御鬼’之术脱不开干系。这世道,乱的又何止是人心……”
老者的目光再次投向庙外无边的黑夜,语气沉凝。
“至于你……若暂无去处,可随贫道先行。贫道正要前往前方县城,郡中征募乡勇协助守城,或许能为你寻一暂时安身立命之所。你这伤,也需几日换药,方能除尽尸毒,以免留下后患。”
陆昭闻言,心中稍安,连忙再次道谢:“多谢道长!”
至少,暂时有了一个方向。
老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示意他靠近火堆取暖休息。
陆昭蜷缩在温暖的篝火旁,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渐渐袭来。他抱着膝盖,看着跳跃的火苗,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车祸的瞬间、冰冷的江水、恐怖的尸山、还有那狰狞的行尸和老者神奇的符箓……
中平元年,黄巾起义,冀州钜鹿……还有法术、行尸?
这是一个怎样光怪陆离而又危险重重的世界?
他,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又该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
未来的路,仿佛被浓雾笼罩,看不到丝毫光亮。
唯有身旁这堆篝火,和这位神秘的老道士,暂时提供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与安全。
夜深露重,远处山林间,似乎隐约又传来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也不知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
土地庙内,一时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老道士闭目眼神,仿佛入定。
陆昭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警惕地聆听着庙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在这个世界,危险似乎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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