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的离去并未给清秋院带来片刻的安宁。
凌晚刚刚在春儿的搀扶下回到内室，连床沿都还没坐稳，门外便再次传来了通报声。
“大小姐，陈太医派了他的弟子小河送药汤来了。”
一名二等丫鬟在门口小声地禀报。
凌晚的眼神瞬间一凛。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陈道之那种级别的御医，浸淫医道一生，心思缜密，绝不会轻易下定论。
他离开时虽然说了那番话，但心中必然还存有疑虑。
派弟子前来送药，名为送药，实为复查，是来寻找自己诊断中的破绽的。
“让他……进来吧。”
凌晚的声音依旧虚弱，她重新躺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春儿连忙上前，将床边的帷幔放下一半，营造出一种病人需要避光静养的氛围。
很快，一个身穿青色布衫，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年轻男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他就是陈太医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小河。
小河将食盒放在桌上，先是对着床榻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小河，奉家师之命，前来为大小姐送药。”
他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家师嘱咐，大小姐所中之毒甚是凶险，这第一碗药，必须由学生亲眼看着您服下，并要记录下您服药后的反应，方能回去向家师复命。”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却也暗藏杀机。
凌晚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留了后手。
“有劳了。”
凌晚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气若游丝。
小河点了点头，便从食盒中取出一只白瓷碗，碗中盛着半碗黑褐色的药汤。
一股浓郁的药味，瞬间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他端着药碗，缓步走到床边。
“大小姐，请恕学生无礼。”
他隔着帷幔说道。
“在服药之前，家师还特意交代，让学生再看一看您的舌苔与指甲，以便更准确地判断毒性的变化。”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脉象可以伪造，但舌苔的颜色和指甲的血色，却是一个人身体最真实的反应。
自己根本没有中毒，舌苔必然是淡红薄白，指甲也必然是红润有光。
一旦被他看到，之前的一切伪装，都将前功尽弃。
春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凌晚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凶险。
“好……”
她虚弱地应了一声。
然后，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咳……咳咳……咳咳咳……”
“大小姐！”
春儿连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小河也皱起了眉头，眼中露出一丝关切。
“大小姐，您还好吧？”
凌晚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但身体却因为这阵剧烈的咳嗽而不住地颤抖。
她用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捂着嘴，背对着小河的方向，似乎是在平复呼吸。
“我……我没事。”
她的声音沙哑无比。
“只是……喉咙里……咳咳……有股血腥味。”
就在她转过身去，用手帕捂住嘴咳嗽的那短短两三秒钟里。
一个无人知晓的动作，在被子和身体的遮掩下，悄然完成。
她的意识早己沉入神农遗木，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颗只有黑豆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果实。
这是“幽墨果”。
其果肉无毒，但汁液却含有极其强烈的天然色素，一旦接触皮肤或黏膜，会立刻将其染成一种如同深度中毒般的、不祥的紫黑色。
就在她捂嘴转身的瞬间，她的指甲己经飞快地划破了果皮。
她的舌尖，在那一刹那，精准地、轻轻地、在那破口处一舔。
一股苦涩的汁液瞬间在她的口腔中爆开。
与此同时，她的几根手指，也飞快地在那果皮的汁液上抹了一下，让那紫黑色的汁液，渗入了自己的指甲缝隙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颗小小的果实，无声无息地塞进了枕头下的夹缝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极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来……来吧。”
凌晚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特有的灰败。
“让……让小河大夫看吧。”
小河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轻轻地撩开了帷幔的一角。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凌晚的脸。
那张脸，比他刚才进来时，似乎又白了几分。
“大小姐，请张开嘴。”
小河轻声说道。
凌晚顺从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
当小河看清她口中景象的瞬间，他那明亮的眼眸，猛地收缩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凌晚的舌头，整个都呈现出一种极其恐怖的、带着瘀斑的紫黑色！
舌苔厚腻，仿佛覆盖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这……这哪里还是活人的舌苔！
这分明就是医书上记载的，毒入脏腑，气血凝败，即将毙命的“死舌”之相！
小河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疑虑，觉得师父的诊断或许有些夸大。
但此刻，亲眼看到这恐怖的舌苔，他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这毒，比师父说的，还要凶险百倍！
“大小姐，您的手……”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强自镇定心神，伸出手，准备去拿起凌晚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查看她的指甲。
凌晚的手，依旧在微微地颤抖着。
小河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
当他的目光落在凌晚的指甲上时，他的心，又一次沉入了谷底。
只见那原本应该红润的指甲，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青黑的雾气。
指甲的缝隙里，更是能看到一丝丝如同淤血般的、不祥的黑色。
这是体内毒素己经深重到无法化解，从末梢显现出来的征兆！
舌苔、指甲，两相结合。
再加上之前那凶险诡异的脉象。
铁证如山！
小河再也没有任何的怀疑。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少女，心中充满了医者的无力和同情。
“大小姐。”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恭敬和轻柔。
“得罪了。”
他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药汤，用汤匙舀起一勺，轻轻地递到了凌晚的嘴边。
凌晚“艰难”地张开嘴，将那勺药汤喝了下去。
那药，确实只是普通的、固本培元的甘草黄芪之流，对身体并无害处。
小河一勺一勺地喂着，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凌晚的脸，仔细地观察着她服药后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观察到。
凌晚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呼吸也依旧微弱。
仿佛这碗能吊住常人一口气的汤药，对她体内的奇毒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喂完半碗药，小河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他站起身，将碗放回食盒，对着床榻深深地作了一揖。
“大小姐，药己服下，学生便不久留了。”
“学生会立刻回去，将您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家师。”
“还请大小姐……务必……多多保重。”
他说完这句，便再也不敢多看凌晚一眼，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那样子，仿佛是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晦气一般。
一场由当朝第一御医设下的、旨在验明正身的专业考验，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被凌晚用一颗来自异世的果实，和滴水不漏的精湛演技，彻底化解。
她不仅没有暴露自己，反而用更加“真实”和“恐怖”的症状，将自己“身中奇毒”的这件事，给彻底焊死。
从此以后，太医院，乃至整个皇宫，都不会再有人怀疑她病的真假。
他们只会惊叹于这种奇毒的霸道，感叹于靖国公府大小姐的红颜薄命。
而这，正是凌晚想要达到的，最好的效果。
她听着小河远去的脚步声，缓缓地从床上坐起。
她拿起旁边的一面铜镜，照了照自己。
镜中，她的舌头依旧是那骇人的紫黑色。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污迹。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弧度。
凌傲，你这一招，确实很高。
只可惜，你面对的，是我。
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CW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