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的呜咽声，被粗暴地堵在了喉咙里。
他像一条死狗，被两个家丁面无表情地拖走，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
那张画着布防图的“供状”，静静地躺在地上。
上面的血字与油脂地图交相辉映，在火光下，透着一股诡异的妖冶。
凌福上前，正要俯身去捡。
“别碰。”
凌晚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福的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她。
“大小姐，这……”
“东西是干净的。”
凌晚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眼神却有些飘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碰过这张纸的人，却未必。”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春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方才递送纸笔的家丁。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茫然与后怕。
凌晚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那根将赵西钉住，又掉落在地的银簪上。
簪尖，沾着赵西的血。
血迹的颜色，很正常。
神农遗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说明，赵西的血液里，没有毒素。
那问题，出在哪里？
凌晚缓缓蹲下身。
她没有去碰那张纸，也没有去碰那根银簪。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那张纸的边缘，一寸一寸地扫过。
终于。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上。
在那张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有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淡黄色的小点。
那小点，比针尖还细，颜色与纸张本身的米黄色极为接近。
若非在烛火的特定角度下，发生了一丝微弱的反光，根本无人能够察觉。
那是什么？
凌晚伸出手，示意春儿。
“把烛台拿过来。”
“是。”
春儿连忙将一旁的烛台，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
凌晚接过烛台，将晃动的烛火，缓缓地，凑近那个淡黄色的小点。
她离得很近。
近到可以感受到烛火灼热的气浪。
就在烛火的热力，接触到那个小点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响。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无色无味的青烟，从那小点上，袅袅升起。
青烟升起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若非凌晚早有准备，屏住了呼吸，并且一首死死地盯着，根本无法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变化。
伴随着青烟的出现。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度危险的冰寒刺痛感，猛地从她胸口的神农遗木中爆发出来！
那感觉，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种毒，都要来得迅猛，来得霸道！
有剧毒！
而且，是遇热挥发的、气态剧毒！
凌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立刻起身，向后退出数步，拉开了与那缕即将消散的青烟的距离。
“所有人都退后！屏住呼吸！”
她的声音，急促而严厉。
凌福和春儿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凌晚绝对的信任，立刻依言照做，纷纷向后退去，并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好险。
好恶毒的手段。
凌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的寒芒。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宅斗阴谋了。
这是专业杀手才会使用的，环环相扣的连环杀招。
赵西的血书，是第一层伪装。
背后的布防图，是第二层陷阱。
这张图，看似是要传递出去的情报，但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引诱她，或者她身边的人，拿起这张纸。
只要拿起了这张纸，便会被纸上涂抹的无毒香料，染上特殊的气味。
这气味，便是追踪的信号。
而在这双重陷阱之下，还隐藏着最致命的第三层杀招。
便是这纸角上，用特殊手法封存的，遇热挥发的剧毒——“一线香”。
这种毒，无色无味，见火即燃，随风而散。
只要人吸入一丝，便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心脏麻痹，暴毙而亡。
死状与突发心疾，一模一样。
根本查不出任何中毒的痕迹。
对方算准了，拿到这种重要的“证物”，必然会有人放在烛火下，仔细查验。
无论是检查字迹，还是查看背后的地图。
只要靠近烛火，便是死路一条！
赵西，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弃子。
一枚用来交换她性命的，用完即弃的棋子。
他的任务，根本不是传递情报。
而是，亲手将这封“催命符”，送到她的面前。
然后，诱使她，点燃它。
凌晚的指尖，微微发凉。
睿王府？
国师府？
不。
这种狠辣精密的手段，绝非那两个只知道在朝堂上争权夺利的蠢货，能够设计出来的。
他们的背后，一定还藏着更可怕的，更专业的势力。
“大小姐……”
凌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方才，若不是大小姐及时制止，他便是第一个，拿起这张纸的人。
而他，恰恰有用烛火验看文书的习惯。
后果，不堪设想。
“把这张纸，连同那根银簪，用铁钳夹起来，找个铁盒，密封好。”
凌晚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
“是！”
凌福重重地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取工具。
危机，暂时解除。
但一个更大的疑团，浮现在凌晚的心头。
赵西，只是一个外院的杂役。
他是如何得到这张，制作得如此精密的“毒杀信”的？
又是谁，将它交到赵西手上的？
就在这时。
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惶恐的声音响起。
“大小姐！老奴有罪！老奴有天大的罪啊！”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管事服饰的老者，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一进院子，便首接跪倒在地，对着凌晚的方向，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那人，正是负责府中采买和杂役调度的外院管事，刘全。
也是当初，将赵西这个“内鬼”，调入清秋院当值的人。
“大小T姐饶命啊！”
刘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
“老奴……老奴真不知道那个赵西是个奸细啊！”
“当初……当初是三皇子府上的李公公，托了老奴的内侄，送来一百两银子，说是有个远房亲戚，想在府里讨个安稳差事……”
“老奴一时财迷心窍，就……就把他安排进了您的院子……”
“老奴罪该万死！求大小姐看在老奴伺候了国公府三十年的份上，饶了老奴这条狗命吧！”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显然，是听到了风声，知道自己安排的人出了大事，吓破了胆，主动前来请罪了。
三皇子府上的李公公？
又是他。
凌晚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线索，再一次，指向了那个看似最明显，却也可能是最大烟幕弹的敌人。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的刘全。
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你安排他进来的时候。”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有没有人，交给他什么东西？”
“或者，他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进来？”
刘全闻言，愣了一下。
他停止了哭嚎，歪着头，努力地回忆着。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有！有！”
他急切地说道。
“小的想起来了！”
“赵西来报到那天，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布包袱。”
“当时小的还检查过，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只有……就只有一沓，据说是他老娘最爱用的，从城外‘静月庵’里求来的，用来抄写经文的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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