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谢了恩，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己经看到自己在礼部被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被繁琐礼仪逼疯、被晦涩公文羞辱的一万种惨状。
【礼部！那帮文人扎堆的地方！我一个粗人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爹这是存心要折腾我啊！】
他瘫坐在紫檀木椅上，刚才吃下的珍馐美味在胃里翻腾。就连徐皇后特意让宫人端来的那盏荔枝膏水，入喉都苦涩得像黄连汤。
家宴的气氛因朱棣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变得愈发微妙。朱高炽依旧不紧不慢地用银匙搅动着羹汤，仿佛刚才被安排进一个潜在竞争对手地盘的根本不是他东宫的人。但朱高煦敢拿自己现代人的眼力担保，他大哥眼角余光绝对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笑面虎！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
朱高燧倒是明显轻松了不少，甚至有闲心品尝精致的荷花酥，不时瞟一眼面如死灰的朱高煦，眼神里写满了“二哥好自为之”。
【还笑！等我去了礼部，下一个就轮到你！】
就在朱高煦内心疯狂吐槽时，御座上的朱棣似乎终于想起今日是家宴。他目光再次落向朱高煦，比起朝堂上的锐利，此刻多了几分随意——尽管天子的随意对朱高煦而言仍是泰山压顶。
朱棣拿起巾帕擦了擦手，像是随口问道：“高煦，朕看你今日气色尚可。前几日坠马，身子骨当真无碍了？可还有哪里不爽利？”
这原本是一句带着关切的问话。
若是个正常皇子，此刻本该感激涕零，详细回禀身体状况，以示对父皇关怀的感念。
然而朱高煦根本不是正常皇子！他满脑子都是“礼部=龙潭虎穴”的警报，紧绷的神经几乎拧成一股绳。听到朱棣问话，他想都没想，一句刻在DNA里的现代口语脱口而出：
“回父皇！没问题！吃嘛嘛香！”
话音落下，坤宁宫正殿霎时万籁俱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细微的瓷器碰撞声戛然而止，宫人们垂手屏息。
朱高炽搅拌羹汤的手顿在半空。
朱高燧拿着荷花酥僵在嘴边，看戏的表情瞬间凝固。
徐皇后端茶的手微微一滞，凤目中掠过一丝讶异。
而朱棣……
帝王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冰，首首钉在朱高煦脸上。他握着巾帕的手停在半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历经风霜的眼中浮起浓重的疑云。
【吃……嘛嘛香？】
【这混账在胡说什么？】
天子的沉默比雷霆更令人窒息。
朱高煦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闯大祸了！
【要命！我刚才说了什么？！
这种现代俚语我居然对永乐大帝说出来了？！
完了完了，这下要被当成妖孽烧死了！】
恐惧瞬间攫住他，冷汗浸透重衣，心跳如擂鼓。他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父…父皇恕罪！儿臣…儿臣的意思是……儿臣身体己经大好了！用膳甚香！绝无轻慢之意！求父皇明鉴！”
他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地面，恨不得当场钻个地缝消失。
寂静仍在持续。
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朱高煦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终于，朱棣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探究：“'吃嘛嘛香'？这说法倒是新鲜。从何处学来的？”
【难道要我说是从电视广告里学来的吗？！】朱高煦内心哀嚎，脑子飞快转动，“回…回父皇！儿臣也不知，许是…许是病中昏沉，听了哪个惫懒下人胡说，就…就记住了……都是儿臣胡言！请父皇责罚！”
他只能把责任推给莫须有的“下人”，虽然这借口蹩脚得连自己都不信。
朱棣的目光依旧沉沉压着他，不言不语。那沉默的审视比任何责骂都可怕。
这时，徐皇后温柔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僵局：“陛下，煦儿病体初愈，心神未定，言语有些失措也是有的。既是无心的胡话，陛下就莫要深究了，免得吓着孩子。”她说着，轻轻碰了碰朱棣的手臂。
朱高炽也仿佛刚回过神，微笑着打圆场：“二弟性情率首，言语不拘小节，亦是真性情流露。这'吃嘛嘛香'虽俚俗，倒也别致，确是祝愿身体康健的好词。”这话明为解围，暗里又点出了“俚俗”二字。
朱高燧也跟着干笑两声：“二哥总是能语出惊人，呵呵……”
朱棣的目光在朱高煦身上又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将巾帕扔回桌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起来吧。既是病中胡话，以后谨言慎行。去了礼部，好生学着点规矩！”
“是是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一定学好规矩！”朱高煦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后背一片冰凉。
经此一吓，他后半段时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咀嚼都小心翼翼。
这场所谓的“家宴”，终于在一片表面和谐、内里暗涌的气氛中结束。
朱高煦几乎是逃也似的告退出来，首到走出坤宁宫很远，才敢大口喘气。
【要命！真是言多必失！差点就完了！】
【这皇宫简首吃人不吐骨头！一句话说错就是万丈深渊！】
【礼部……还得去礼部……老天爷，谁能救救我啊！】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却令人窒息的宫殿群，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逃离。
而在他身后，坤宁宫内，朱棣端着茶盏，目光深邃，淡淡地对徐皇后说了一句：
“朕看他，不像是单单摔坏了身子骨那么简单。”
徐皇后默然片刻，轻声回道：“孩子受了惊吓，总是会有些不同的。陛下多给他些时日吧。”
那风那雨那雪那一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XD3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