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王府的马车在京城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安静。
苏倾离将那块御赐金牌随意地放在了身旁的小几上,仿佛那不是一块能号令天下、先斩后奏的无上权柄,而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玉佩。
凤诀的目光从那块金牌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苏倾离那只依旧残留着黑色血迹的手指上,他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的毒,真的解了?”他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倾离抬起眼帘,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王爷觉得呢?”她不答反问。
凤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苏倾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知道,自己之前在皇帝面前演的那出中毒大戏,虽然骗过了所有人,但恐怕,并没有完全骗过眼前这个心思缜密如妖的男人。
她索性不再隐瞒,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扔进了嘴里。
“这是我自己配的解毒丹。”她淡淡地解释道,“皇后那点乌头子母毒,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
凤诀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的震惊,却远比之前在宫门外看到刺客时,还要强烈。
乌头子母毒,乃是南疆失传己久的奇毒,连他幽冥阁的档案里,都只有寥寥数语的记载,解毒之法,更是闻所未闻。
而这个女人,不仅一眼就能认出此毒,还能在谈笑之间,便轻易地解掉。
她的医毒之术,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
“你到底是谁?”凤诀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
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丞相府的嫡女苏倾离。
苏倾离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怀疑与探究的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过火了,己经引起了这个男人最深层次的怀疑。
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盟约,恐怕会立刻土崩瓦解。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最危险,却也最有效的办法。
以退为进,示敌以弱。
只见她脸上的那抹从容与自信,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掩饰的悲伤与脆弱。
她的眼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泛红,一层晶莹的水雾,很快便弥漫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
“王爷,真的想知道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和一种仿佛承载了无尽痛苦的沙哑。
凤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弄得一愣。
他还未反应过来,两行清泪,己经顺着苏倾离那光洁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那眼泪,不像是装出来的,里面蕴含的悲伤与绝望,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连凤诀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刺痛。
“我……”凤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倾离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缓缓地抬起手,用那只还沾着黑色血迹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因为,我这条命,本就是从鬼门关里,捡回来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青烟,却又重得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凤诀的心上。
“王爷可还记得,我嫁给你之前,曾大病过一场?”
凤诀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幽冥阁的档案里有记载。
苏倾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美的、如同泣血般的笑容。
“那不是病。”
“那是一场,比皇后今日这支毒簪,还要恶毒百倍的谋杀。”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至极的回忆之中。
“那一日,我喝下了柳氏亲手为我端来的一碗安神汤。”
“汤里,放了与今日这乌头子母毒,同根同源的另一种南疆奇毒,名为‘三日绝’。”
“那种毒,不会让人立刻死去,而是会一点一点地,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让人在承受了三日三夜的无边痛楚之后,才会气绝身亡。”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凤诀却能从那每一个字里,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或许是上天垂怜,或许是我母亲在天有灵。”
“在那三日三夜里,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炼狱之中,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无数的毒虫啃噬。”
“也就是在那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许多……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己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片空洞的、仿佛看透了生死的漠然。
“那些记忆里,有山川,有河流,有无数我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更有……无数关于医理和毒术的知识。”
“就好像,有一个活了上百年的南疆巫医,将他一生的所学,都灌注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我凭借着那些突然多出来的知识,用我身边最寻常的草药,为自己配出了解药,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从那一天起,我便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懦弱的苏倾离了。”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软弱,就等于死亡。”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凤诀,那眼神,像是在等待着一场最终的审判。
她将自己的“金手指”,用一个半真半假、充满了悲彩的故事,进行了一次堪称完美的“合理化”解释。
这个故事里,有真实存在的“大病一场”,有符合逻辑的“南疆奇毒”,更有能激发人同情心的“死里逃生”和“悲惨身世”。
最重要的是,她将自己能力的来源,归结于一种无法考证的、类似于“神启”或“传承”的神秘体验之上。
这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虽然离奇,却并非完全无法接受。
凤诀静静地听完她的讲述,整个车厢,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苏倾离,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苏倾离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却紧张到了极点。
她在赌。
赌这个男人,究竟是会选择相信她这个充满了破绽,却又无法证伪的故事,还是会选择,将她这个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怪物”,彻底抹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每一息,都像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最终,凤诀缓缓地伸出手。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苏-倾离能清晰地看到,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因为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
苏倾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这只手,下一秒,是会抚上她的脸颊,还是会,掐上她脆弱的脖颈。
然而,凤诀的手,却在距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没有去触碰她,而是伸向了她那只受伤的、沾染了黑色血迹的手指。
他用自己那件名贵的、月白色的锦袍袖口,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指尖上那滴己经凝固的黑血,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专注,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苏倾离彻底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冷酷狠戾的男人,竟然会做出如此……温柔的举动。
当她指尖上最后一丝黑色被擦拭干净,露出了下面那道细小的、粉色的伤口时,凤诀才缓缓地抬起头,重新看向了她。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探究,所有的杀意,都己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倾离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怜惜,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释然。
“以后,”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本王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
他没有说,他信了。
但他这句话,却比任何一句“我信你”,都更让苏倾离感到心安。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成功地,用一个悲伤的故事,和两行恰到好处的眼泪,彻底打消了这个男人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并且,还在无形之中,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止一步。
苏倾离缓缓地低下头,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肩膀微微地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没有人看到,在她那张被手掌遮住的脸上,嘴角,正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冰冷的弧度。
凤诀,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错了。
从你选择相信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己经输了。
而我,将会利用你的这份信任,一步一步地将你,也变成我复仇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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