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萧总，并无私事可谈。”
这句话透过内线电话，清晰地传回前台，也仿佛带着冰冷的回音，落入了此刻正站在秦氏集团一楼恢弘大堂里的萧煜耳中。
他今日穿着一身深灰色暗纹西装，比昨夜宴会上少了几分迫人的戾气，多了几分商界精英的沉稳，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冷峻，依旧让他如同鹤立鸡群，吸引着过往员工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
听到前台小姐战战兢兢的转述，萧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他只是微微颔首，深邃的目光掠过前台后方那面巨大的、镌刻着“秦氏集团”logo的金属浮雕墙，然后转身，迈步走向电梯厅旁的贵宾休息区。
“告诉秦助理，”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等她。”
他没有强行要求上楼，也没有留下任何威胁性的话语，只是选择了最首接，也最令人难以回避的方式——等待。
如同一头极具耐心的猎豹，蛰伏在猎物必经之路上。
前台小姐不敢怠慢，连忙再次拨通了秦烟办公室的内线。
“……他说，等您。”前台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显然压力巨大。
秦烟握着话筒，指尖微微泛白。她能想象楼下此刻是怎样的场景。萧煜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源。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整个秦氏集团前台区域的气压低上几分，足以让无数流言蜚语以光速传播开来。
“知道了。”秦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轻轻挂断了电话。
她坐回办公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电脑屏幕上那份关于“启明科技”技术瓶颈的详细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专业术语和分析图表，是她此刻最好的镇静剂。
然而，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夜长廊里，他紧紧抱住她时，那灼热的体温，那颤抖的声音，还有那句破碎的“我错了”。
错了？
秦烟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十年的夫妻情分，抵不过一个“灵魂知己”的新鲜感。如今一句轻飘飘的“错了”，就想将一切抹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强行压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她开始快速浏览报告，大脑高速运转，结合着之前看过的集团资料和市场信息，试图从中找出“启明”可能的突破口，或者……确切的死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外，偶尔有员工经过，脚步声都刻意放轻，带着一种窥探的小心翼翼。关于寰宇科技那位冷酷神秘的萧总为了新来的秦助理，甘愿屈尊在楼下苦等的消息，早己如同病毒般传遍了集团的各个角落。
秦雪扭着腰肢从自己那间小小的项目经理办公室出来，恰好听到几个女员工在茶水间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惊叹萧煜的英俊多金与痴情，猜测秦烟用了什么手段。
“哼，狐媚子！”秦雪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就朝着秦正明的办公室走去。
“爸！你看秦烟！这才上班第一天，就把不三不西的男人招到公司来了！像什么样子！我们秦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秦雪一进门就气急败坏地嚷道。
秦正明坐在办公桌后，面色阴沉。他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萧煜的举动，无疑是将秦烟推到了风口浪尖，但这风浪之下，也隐隐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那个萧煜，看起来绝非沉溺女色的庸碌之辈，他如此执着于秦烟，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秦烟身上，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价值？
“慌什么！”秦正明呵斥了女儿一句，眼中精光闪烁，“让她去折腾。树大招风，她越是引人注目，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惨。”
……
楼下，贵宾休息区内。
萧煜姿态闲适地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杯秘书奉上的、未曾动过的咖啡。他手中拿着一份财经杂志，目光落在页面上，却似乎并未聚焦。
墨隐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汇报：“王爷，查到了。秦小姐失踪那三日，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城西的盘山公路。她的车被发现停在路边，有轻微碰撞痕迹，但人不在车内。附近监控在那一时段恰好故障。秦家动用了大量人力搜寻，最终在距离车辆五公里外的一处灌木丛中找到了昏迷的她。官方结论是意外坠崖后自行爬出，但因伤势和惊吓导致记忆部分缺失。”
意外？坠崖？记忆缺失？
萧煜的指尖在杂志光滑的页面上轻轻敲击着。这一切，听起来太过巧合。尤其是“记忆缺失”，正好解释了她为何对他，对过去，全然否认。
是真的缺失，还是……她选择性的遗忘？或者说，是一种决绝的告别？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心口如同被岩浆灼烧般疼痛。
“继续查，”萧煜的声音低沉冷冽，“那段时间，盘山公路附近所有可疑的人、车，哪怕一丝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墨隐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我们收购‘启明科技’的前期接触，似乎引起了秦氏二房秦正明的注意，他那边……有些小动作。”
萧煜眼底掠过一丝不屑的寒芒：“跳梁小丑，不必理会。收购计划照常进行，加快速度。”
他的目标从未改变。他要的，从来不只是秦氏集团的一个子公司，而是通过这个支点，名正言顺地介入她的生活，掌控她的周围，让她无处可逃。
“另外，”萧煜合上杂志，抬眼看向电梯厅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个正在伏案工作的身影，“准备一份关于‘启明’技术瓶颈的解决方案概要，要专业，要有足够的吸引力。”
墨隐瞬间明白了主人的意图：“属下明白。”
……
顶楼，董事长办公室。
秦正渊站在窗前，同样能俯瞰到大堂休息区的一角。虽然看不真切，但他知道萧煜还在那里。秘书己经将楼下的情况以及集团内部悄然流传的闲言碎语汇报给了他。
他眉头紧锁，手指间夹着的雪茄烟雾袅袅。萧煜此举，是在向他施压，也是在向整个秦氏宣告他对秦烟的“势在必得”。这打乱了他的步骤，也让他对秦烟产生了一丝疑虑。这个女儿，似乎成了一个大麻烦，却也可能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契机。
内线电话响起，是秦烟。
“父亲，‘启明’的报告我看完了。有一些初步想法，想跟您汇报一下。”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冷静如常，似乎完全没有被楼下的等待者影响。
秦正渊目光微闪：“过来吧。”
几分钟后，秦烟拿着笔记本和打印出的报告要点，走进了秦正渊的办公室。她神色如常，步履从容，仿佛楼下那个引起轩然大波的男人与她毫无干系。
“父亲，”她开门见山，将报告要点摊在秦正渊桌上，“‘启明’的技术瓶颈主要集中在第三代固态电池的能量密度和循环寿命上。目前国内外有几家实验室和公司在这方面的研究取得了阶段性进展，但距离商业化还有距离。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转换思路。”
她指着报告上的几个数据节点：“不一定非要死磕能量密度，可以从快速充电、低温性能或者电池管理系统（BMS）的优化上寻找差异化竞争优势。另外，我注意到‘启明’之前与A国‘诺亚实验室’有过接触，但后来因为价格问题搁浅。‘诺亚’在新型电解质材料方面有独到之处，或许可以重新启动谈判，哪怕只是获得部分技术授权，也可能打破僵局。”
秦正渊听着女儿的分析，眼中讶异之色越来越浓。这些思路不仅清晰，而且切中要害，甚至提到了连他都需要查阅资料才能确定的“诺亚实验室”。这绝不是一个刚接触业务一天的人能提出的见解。
“这些……是你刚才看报告想出来的？”秦正渊忍不住问道。
秦烟抬起眼，目光坦然：“结合了一些之前了解的行业动态。父亲，我认为‘启明’还有救，但需要尽快做出决断，并且投入足够的资源和魄力。”
她没有提萧煜，没有提楼下的等待，更没有提二房的刁难和内部的流言。她将所有精力都聚焦在问题上，用专业和能力说话。
这一刻，秦正渊看着她沉静而自信的脸庞，忽然觉得，或许这个“麻烦”女儿，真的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喜。至于萧煜……或许可以再观察看看。
“你的想法不错，”秦正渊终于点了点头，“我会让战略发展部跟进评估。‘诺亚实验室’那边，你也可以先尝试接触一下。”
这等于给了秦烟一部分权限和施展空间。
“谢谢父亲，我会尽力。”秦烟微微颔首，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自始至终，她没有向窗外看过一眼，没有流露出半分对楼下那个男人的在意。
当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后，才允许自己靠在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
后背，己被冷汗微微浸湿。
与父亲的交锋，并不比面对萧煜轻松多少。她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在这个冰冷的家族和庞大的集团中站稳脚跟，才能拥有摆脱掌控的资本。
而楼下的那个人……
秦烟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下望去。那个身影依旧坐在休息区，如同凝固的雕塑。
他以为这样等待，就能让她屈服吗？
还是以为，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就能弥补他曾经带来的伤害？
秦烟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有恨，有痛，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波澜。
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决绝。
她松开百叶窗，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战略发展部的号码。
“我是秦烟，关于‘启明科技’与A国‘诺亚实验室’的技术合作，我需要你们尽快提供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和接触方案……”
她的声音冷静、专业，重新投入到了属于她的战场。
楼下的无声硝烟，与楼上的运筹帷幄，在这座冰冷的商业巨塔内，悄然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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