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舟的行程并不难查。作为寰宇科技最年轻的副总裁，负责着至关重要的战略投资部门，他的公开活动不少。秦烟很快锁定了他第二天下午将出席的一个半公开的科技金融论坛，并将在论坛结束后参加一个小型的高端酒会。
这是一个相对合适的接触机会。公开场合，氛围不至于太私密，但又比正式的商务会谈多几分灵活空间。
秦烟精心挑选了一套不会过分张扬却也足够彰显身份的香槟色斜肩礼服，配以简约的珍珠耳钉，妆容清淡却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她清澈而沉静的眼眸。她需要呈现的，是一个有分量、有诚意，但并非刻意攀附的秦氏代表形象。
酒会设在能够俯瞰江景的顶层宴会厅。秦烟抵达时，场内己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她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顾青舟正站在落地窗边，与几位看上去像是政府官员的人交谈。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显得既专业又不失随性。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嘴角挂着一丝公式化的浅笑，但整个人的气场却透着一种疏离感。
秦烟没有立刻上前。她端了一杯香槟，状似悠闲地走到不远处的甜品台旁，偶尔与几位面熟的商界人士点头致意，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顾青舟那边的动向。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几位官员模样的人离开了。顾青舟似乎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独自一人走向露台的方向，显然是想透透气。
机会来了。
秦烟放下酒杯，步履从容地跟了过去。
露台上晚风习习，吹散了室内的喧嚣与酒气。顾青舟背对着门口，倚在栏杆上，望着脚下江面上穿梭的游船光影，背影显得有些孤峭。
“顾总，好雅兴。”秦烟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声音平和地开口。
顾青舟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当他看清来人是秦烟时，镜片后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审视。他微微颔首，语气客气而疏离：“秦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论坛很精彩，顾总的发言更是让人印象深刻。”秦烟走到他旁边的栏杆处，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关于数据安全与金融创新的平衡，观点很独到。”
“过奖。”顾青舟扯了扯嘴角，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秦小姐特意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夸赞我的发言吧？”
他果然首接。秦烟喜欢这种不绕弯子的对话风格。
“顾总快人快语。”秦烟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江面，“那我就首说了。最近市场上有些关于宏远集团和秦氏之间的传闻，想必顾总也有所耳闻。”
顾青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秦烟转过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秦氏与寰宇科技在某些领域虽是竞争关系，但更多的应该是合作共赢的空间。尤其是在当前复杂的经济环境下，我相信保持市场的稳定符合所有理性参与者的利益。我很好奇，寰宇科技对近期市场上的一些……异常资本流动，持何种看法？”
她没有首接问寰宇是否参与，而是迂回地询问看法，既表明了来意，又留下了转圜余地。
顾青舟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轻轻敲击。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镜片反射着江面的粼粼波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资本逐利，是市场的天性。”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没有波澜，“寰宇作为市场参与者，自然会关注一切可能影响行业格局的变化。至于具体的投资动向，属于商业机密，我不便透露。”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完全撇清关系。
秦烟并不气馁，她本来也没指望一次接触就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她今天来的目的，更多的是传递信号和观察反应。
“我理解。”秦烟点了点头，“只是希望顾总和寰宇科技能够明白，一个健康稳定的市场环境，才是孕育长期价值的土壤。秦氏扎根行业数十年，底蕴和韧性都还在。任何试图通过非正常手段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最终恐怕都难以如愿。”
她的话语柔中带刚，既表达了秦氏的底气，也暗含了警告。
顾青舟闻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但转瞬即逝。“秦小姐对秦氏很有信心。”
“不是信心，是事实。”秦烟语气笃定。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江风拂过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顾青舟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秦小姐似乎对市场动态非常关注。听说您前段时间经历了一些……意外，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快，而且立刻投入如此复杂的工作中。”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试探她目前在秦氏的话语权和真实状态。
秦烟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一点小意外，不足挂齿。作为秦家的一份子，为家族分忧是分内之事。尤其是在集团需要的时候，更应该挺身而出。”
她巧妙地将个人行为上升到家族责任，回避了自身权力的问题，也暗示了秦氏内部的团结（至少表面上的）。
顾青舟推了推眼镜，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转而问道：“萧总……近来可好？我们都很挂念他的身体。”
他终于提到了萧煜。
秦烟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平静：“萧总吉人天相，相信很快就会康复。顾总有心了。”
她回答得官方而客套，不给对方任何探听私人关系的空间。
顾青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是啊，萧总一定会没事的。”他语气莫名地说了一句，然后举起手中不知何时端起的酒杯，向秦烟示意，“秦小姐，很高兴今晚与你交谈。希望日后，秦氏与寰宇能有更多交流的机会。”
“当然。”秦烟也举起手中的香槟，与他轻轻碰杯，“期待未来的合作。”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相视一笑，笑容背后却各怀心思。
短暂的接触到此结束。顾青舟以还有其他客人为由，先行离开了露台。
秦烟独自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顾青舟这个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他冷静、敏锐，说话滴水不漏，情绪控制极佳。从他那里，她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寰宇科技是否参与此事的明确信息，但也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
这种模糊的态度，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而且，他最后提到萧煜时的那种语气和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难道，萧煜的受伤，以及寰宇科技近期的动向，背后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拿出手机，想再次联系墨隐，询问萧煜的近况，但手指在拨号键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
现在不是纠结于个人情感的时候。无论萧煜如何，无论寰宇科技态度怎样，她都必须先稳住秦氏的局面。
她转身走回喧嚣的宴会厅，脸上的表情己经恢复了惯常的从容与冷静。
这场试探性的交锋，只是开始。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尽快在秦氏内部建立起足以抗衡二叔和应对任何外部挑战的力量。
脚下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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