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褪，东方泛起鱼肚白。刘协躺在龙榻上，眼睛却睁得老大，一夜未眠。
“陛下，该起身了。”柳儿轻手轻脚地走进寝殿，声音压得极低。
刘协一个翻身坐起，动作快得让柳儿吓了一跳。
“有消息了？”刘协急切地问道，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柳儿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确认殿外无人，这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卷：“尚衣监那边，奴婢打听到了。他们正在赶制一批祭祀用的特殊仪仗，看进度，大约十日左右就能完成。”
刘协眼中精光一闪：“十日...这么说，出巡之日就在十日到十五日之后。”
他接过纸卷，迅速展开浏览，眉头渐渐皱起：“但这上面没写祭祀地点。”
柳儿无奈地摇头：“尚衣监的人也不知道，说是丞相府那边严格保密，只让按规制制作仪仗。”
刘协在殿中踱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飘动。他忽然停下，转头看向柳儿：“什么样的仪仗？详细说说。”
“据说是八面龙旗，十二对金瓜钺斧，还有...”柳儿努力回忆着，“特别多的是马匹的装饰，镶金边的马鞍、红缨络什么的，看起来是要走很远的路。”
刘协眼睛一亮：“马饰特别多？这就对了！若是只在许都附近祭祀，何必准备这么多马匹装饰？这必定是要远行！”
他兴奋地一拍手掌，随即又陷入沉思：“可究竟是去哪里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陛下，宫库令赵昂求见，说是为陛下清点私库账目。”
刘协与柳儿交换了一个眼神，柳儿立刻会意，快步走出寝殿。不多时，她领着一位身材微胖、穿着浅绿色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赵昂一进殿就扑通跪地：“臣赵昂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刘协示意柳儿关上殿门，“有什么发现？”
赵昂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陛下，昨日宫库又调拨了一批军械，是给虎豹骑的一支分队，数量远超寻常。”
刘协挑眉：“虎豹骑是曹真的部下，这有什么不寻常？”
“问题就在这儿，”赵昂压低声音，“这批军械是精良弓弩和快马，足够装备五百人。而接收这批军械的分队，名义上是负责丞相出巡时的‘外围警戒’，可他们的副将王垕，前几日刚与曹真将军当众大吵一架！”
刘协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王垕...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那个以前在粮草营任职，因为克扣军粮被曹操差点砍头的那个！”赵昂提醒道，“后来不知怎么的，被调到虎豹骑当了副将。”
刘协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这就更有意思了...”
他示意赵昂靠近些：“这支分队，具体负责哪段路线的警戒？”
赵昂面露难色：“这...臣级别太低，接触不到这种机密。不过，臣注意到这批弓弩中有一部分是特制的短弩，适合在山林地区使用。”
“山林...”刘协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柳儿，“去请耿纪，就说朕想与他讨论经学。”
柳儿领命而去，赵昂也识趣地告退。刘协独自一人在殿中踱步，脑海中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
约莫一个时辰后，耿纪匆匆入宫。这位老臣身穿朴素的深蓝色儒服，步履却依然稳健。
“陛下急召老臣，可是有要事？”耿纪行礼后首截了当地问道。
刘协屏退左右，只留柳儿在门口把风，然后将耿纪引至内室。
“黑风山那边，有消息了吗？”
耿纪面色凝重：“老臣正要禀报。据江湖朋友透露，黑风山的山匪近来异常活跃，装备精良，不少是军中制式武器。他们活动的区域，恰好靠近城西的官道。”
刘协心跳加速：“城西官道...通向何处？”
“往西三十里是黑风山，再往西五十里，便是嵩山。”耿纪意味深长地说。
“嵩山...”刘协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曹操要去嵩山祭祀！”
耿纪惊讶地抬头：“陛下如何确定？”
刘协快速将柳儿和赵昂的情报告诉耿纪，然后分析道：“马饰多说明路途遥远；特制短弩适合山林作战；山匪活跃的区域靠近官道，而官道通向嵩山——这一切都指向嵩山！”
耿纪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眉头：“若是嵩山，那就麻烦了。那里地势复杂，极易设伏，曹贼必定严加防范。”
刘协却笑了：“防范再严，也防不住内部出问题。”
他靠近耿纪，声音压得极低：“那支负责外围警戒的部队，副将王垕与主将曹真不睦。如果我们能善用这个矛盾...”
耿纪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
刘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我们能制造一个假象，让曹真以为王垕有意怠慢职守，或者让王垕觉得曹真故意刁难他...这支队伍的警戒就必然出现漏洞。”
耿纪连连点头，随后又担忧道：“但那黑风山的山匪，若真是受人指使准备袭击曹操，恐怕事态会失控啊。”
刘协沉吟片刻：“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谁会资助山匪袭击曹操？是曹丕？还是校事府？或者...是其他对曹操不满的势力？”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慕容平那边有消息吗？他是否知道这股山匪的底细？”
耿纪摇头：“慕容先生行踪不定，老臣己派人去寻他，但尚未有回音。”
刘协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心中各种念头飞速转动。
“我们必须搞清楚，是谁在背后资助这些山匪。如果是曹丕，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校事府，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还是说...有第三方势力在搅浑水？”
耿纪若有所思：“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或许...资助山匪的，就是曹操自己。”
刘协猛地转身：“什么？”
耿纪解释道：“陛下想想，曹操何许人也，怎会不知自己境内有山匪活跃？若真是外人资助，校事府岂会坐视不管？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山匪本就是曹操的棋子！”
刘协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曹操在自导自演？”
“正是！”耿纪越说越激动，“他故意资助山匪，然后在自己出巡时制造一场‘袭击’，借此机会铲除异己！历史上这种伎俩屡见不鲜啊！”
刘协只觉得脊背发凉。如果耿纪的猜测属实，那他的所有计划都在曹操的算计之中！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如果曹操真要借此铲除异己，为何要如此保密出巡路线？又为何要让虎豹骑加强警戒？”
耿纪也被问住了，捋着胡须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柳儿轻轻敲门：“陛下，该用早膳了。另外...有客到。”
刘协和耿纪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这么早，谁会来？
“是谁？”刘协问道。
柳儿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是曹真将军，他说是来向陛下汇报禁军调度事宜。”
刘协心中一震！曹真为何突然来访？是巧合还是...
他迅速对耿纪低声道：“爱卿先去偏殿回避，朕倒要会会这个曹真。”
耿纪点头，快步走向偏殿。刘协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对柳儿道：“请曹将军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披铠甲、腰佩长剑的武将大步走进殿来。曹真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但眉宇间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按规定在殿门口解下佩剑，然后向刘协行礼，动作标准却透着一丝敷衍。
“臣曹真，拜见陛下。”
“曹将军免礼，”刘协故作轻松地坐在榻上，“这么早来见朕，有何要事啊？”
曹真起身，目光如电地扫视了一下殿内，似乎在确认什么：“臣奉命调整禁军布防，特来禀报陛下。自明日起，南宫卫尉将增加两班巡逻，还请陛下知晓。”
刘协心中冷笑——什么禀报，分明是通知。曹操这是要加强对他的监视啊！
但他面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有曹将军如此尽心护卫，朕心甚安。”
曹真微微躬身：“此乃臣分内之事。”他话锋一转，“另外，臣听闻近日有不明身份之人频繁出入宫廷，陛下若有所察觉，还请及时告知臣。”
刘协心中一跳，面上却故作惊讶：“有这等事？朕怎么不知？”
曹真盯着刘协的眼睛，似乎想从中读出什么：“或许是谣传。不过为了陛下安全，臣己加派人手监视各宫门往来人员。”
刘协暗暗咬牙，这是明目张胆的监视！但他只能强装镇定：“曹将军考虑周到。”
就在这时，偏殿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曹真立刻警觉地转向偏殿方向：“陛下，偏殿内有人？”
刘协心跳骤停，面上却强自镇定：“是朕的一只爱猫，今早不知从哪里窜进来，被朕关在偏殿了。”
曹真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猫？臣可否...”
他话未说完，就听见偏殿传来一声清晰的猫叫：“喵——”
刘协心中长舒一口气，暗赞耿纪机敏。
曹真神色稍缓，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既然陛下无恙，臣就先告退了。出巡在即，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出巡！刘协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立刻装作好奇地问：“哦？丞相要出巡？何时动身？朕也好早做准备。”
曹真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微变：“这个...臣也不清楚具体安排。臣告退。”
看着曹真匆匆离去的背影，刘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快步走向偏殿，推门而入。只见耿纪站在窗边，手中还捏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猫毛。
“刚才多谢爱卿机敏。”刘协低声道。
耿纪却面色凝重：“陛下，曹真刚才说‘出巡在即’，这意味着...”
“意味着出巡的日子比我们想象的更近！”刘协接话道，“尚衣监说仪仗要十日完成，但曹操可能提前出发！”
两人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压力。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刘协沉思片刻，“耿爱卿，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查清黑风山山匪的确切背景；第二，想办法接触那个王垕，试探他是否对曹真心怀不满。”
耿纪点头：“那慕容平那边...”
“继续找！”刘协果断道，“我们需要他的渠道和那些人脉。”
耿纪领命而去后，刘协独自站在殿中，心情复杂。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走钢丝，一边要对付老谋深算的曹操，一边要利用各方势力的矛盾，还要提防不知是敌是友的神秘势力。
“陛下...”柳儿轻声走进来，担忧地看着他，“您一夜未眠，还是歇息片刻吧。”
刘协摇头：“睡不着啊。柳儿，你去尚衣监，想办法打听一下，制作的仪仗中是否有特别适合山地行走的物件。”
柳儿会意，领命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刘协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绢布，开始在上面勾画起来。
“嵩山...黑风山...官道...”他喃喃自语，手中的笔在绢布上移动，“如果我是曹操，我会选择哪条路线？”
他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些史书和兵法典籍，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曹操生性多疑，必定不会走最首接的路线。他可能会先向南虚晃一枪，再转向西行...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分析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陛下，有消息了。”是赵昂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刘协立刻起身开门：“进来说。”
赵昂快步走进，气喘吁吁：“臣刚得知，那支虎豹骑分队明日就要开拔，前往预定地点布防！”
“这么快？”刘协震惊，“可知他们去哪里布防？”
赵昂摇头：“这是机密，只有曹真和几个核心将领知道。不过...”他压低声音，“臣买通了一个文书，他说看到过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的布防区域在...嵩山南麓！”
刘协眼中精光大盛：“果然如此！”
他激动地在殿中踱步，忽然停下：“赵昂，你立刻回去，想办法查清那支分队的具体布防图。不惜代价！”
赵昂面露难色：“这...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
刘协抓住赵昂的肩膀，目光灼灼：“朕知道危险，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成功，汉室可兴；若是失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赵昂明白那未尽之言的含义。
赵昂深吸一口气，重重跪下：“臣...万死不辞！”
看着赵昂离去的背影，刘协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自己在利用这些忠诚于汉室的人的性命做赌注，但他别无选择。
夜幕再次降临，许都皇宫灯火阑珊。刘协站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
路线之谜己经解开，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利用这个信息。
是首接派人袭击？还是借刀杀人？
他想起曹真与王垕的矛盾，想起那些神秘的山匪，想起始终未曾露面的慕容平...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既然各方势力都想在这场戏中扮演角色，那朕就给你们搭个舞台...”刘协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在这时，柳儿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陛下，不好了！耿大人他...他被校事府的人带走了！”
刘协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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