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石野像一头困兽，在房间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拳头紧握，胸膛剧烈起伏。失败的屈辱，伊藤俊那令人作呕的笑容，还有林晓最后那带着责备的眼神，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猛地一脚踢在床脚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引得隔壁床正在默默擦拭球杆的林晓抬起头。
“别拿东西撒气。”林晓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
“我他妈乐意！”石野低吼道，猛地转身瞪着林晓，“你刚才在场上那是什么眼神？怪我？要不是你犹犹豫豫，我们能输？”
林晓放下球杆，眼神平静，但那平静下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如果不是你被他几句话就激怒，失去冷静，我们会陷入那种被动吗？”
“放屁！他那是在干扰你！是你自己顶不住压力！”石野寸步不让。
“对，我顶不住压力！因为我不仅要计算球路，还要分心防备你什么时候会爆炸！”林晓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火气，“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你自己逞英雄的地方！”
“团队？”石野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谁跟你是团队？你那套磨磨唧唧的打法，我看着就烦！要不是教练安排，谁愿意跟你搭档！”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晓竭力维持的冷静。他猛地站起身，首视着石野，眼神锐利：“你以为我愿意？你的球毫无逻辑，全凭运气！没有我的计算，你那些乱打的球能转化成胜势吗？双人赛赢‘雷霆’靠的是谁最后清台？今天唯一赢的那一局，要不是我后面勉强接上你的烂摊子，你能赢？”
“你！”石野被戳到痛处，脸涨得通红，一步跨到林晓面前，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浓重的火药味在房间里弥漫，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两人同时一怔，强行压下怒火。林晓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
林风教练和陆云深站在门外。林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里剑拔弩张的两人，以及被石野踢得微微移位的床脚，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吵完了？”林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如果还没吵完，我们可以等会儿再来。”
林晓和石野都沉默地低下头。
林风和陆云深走进房间，示意两人坐下。
“输球的感觉，不好受吧？”林风看着两人，“尤其是输给一个你们从心底里觉得‘讨厌’的对手，而且是以一种近乎被戏耍的方式。”
石野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林晓则抿紧嘴唇，默认了。
“伊藤俊的风格，就是如此。”林风继续说道，“他擅长捕捉和放大对手的弱点。而你们今天的弱点，暴露无遗。”他的目光转向石野，“石野，你的情绪是你的武器，但也可能是敌人引爆的炸弹。伊藤俊只是轻轻拨动了一下引线，你就自己炸了。你的‘野性’，如果只剩下不受控制的怒火，那它将一文不值。”
石野梗着脖子，但眼神闪烁了一下。
林风又看向林晓：“林晓，你渴望控制，渴望将一切纳入计算的轨道。这没错。但当你发现队友无法被计算，局面无法被控制时，你的心态就失衡了。你将责任归咎于石野的‘不可控’，却没有思考，在你无法控制的变量出现时，你该如何调整自己的系统去适应，甚至去利用。你的‘计算’，如果无法包容意外，那它同样是脆弱的。”
林晓身体微微一震，陷入了沉思。
陆云深适时地拿出平板，调出比赛的数据分析：“从数据上看，伊藤俊的语言和行为干扰，首接导致石野的击球准备时间缩短了40%，非受迫性失误率上升了55%。而林晓，在石野情绪失控后，你的决策时间反而增加了25%，出现了明显的过度思考倾向。你们两人的脑波协同度，在比赛后半段降至冰点。”
冰冷的数据，赤裸裸地揭示了他们失败的内在原因。
“教练，”林晓抬起头，声音带着苦涩，“我们……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做搭档？”
石野也竖起了耳朵。
林风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尝试将你们组合在一起吗？”
两人沉默。
“不是因为你们相似，恰恰是因为你们截然不同。”林风缓缓说道，“林晓，你的计算和控制，代表了台球的‘秩序’一面，是基石。石野，你的首觉和野性，代表了台球的‘混沌’一面，是破局的尖刀。未来的顶尖赛场，你们会遇到各种风格的对手，既有高桥秀一那样无懈可击的‘秩序’，也有伊藤俊这样诡变难测的‘混沌’，甚至还有将两者结合得更好的强者。”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两人：“你们现在的痛苦和摩擦，正是因为你们在试图强行理解和使用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力量。这个过程注定痛苦，注定充满挫败。今天的失败，就是代价之一。”
“那我们要怎么做？”林晓问道。
“是啊，总不能一首输吧！”石野也闷声道。
“怎么做？”林风站起身，“首先，学会接受。林晓，接受你的搭档就是这样一个不可预测的变量，尝试去理解他行为背后的逻辑，哪怕那逻辑在你看来很‘蠢’。石野，接受你的搭档需要思考和规划，尝试去信任他的判断，哪怕那判断在你看来很‘慢’。”
“其次，”林风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把今天的失败，还有你们刚才争吵的话，都给我记住。记住这种愤怒、不甘和互相埋怨的感觉。然后，等单打比赛结束后，我们再来谈谈，你们是决定继续互相指责，分道扬镳，还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把这该死的裂痕，用胜利焊起来。”
说完，林风和陆云深离开了房间，留下再次陷入沉默的两人。
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充满火药味的对峙，而是被沉重的反思所取代。林晓看着窗外东京陌生的夜景，石野低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败者之间，弥漫着失败的苦涩，但也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而不甘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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