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傀儡的来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其带来的涟漪远超张辽的预料。那枚蕴含着未知能量的菱形晶体被他小心收藏，与那冰冷的“巡天令”一同，成为了他窥探这世界黑暗面的重要信物。傀儡口中的“主上”，是敌是友？其示警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用心的引导？这一切都如同迷雾，笼罩在张辽心头，让他对许都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更深的警惕。
然而，表面的生活仍需继续。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干练、日渐受到重用的骑都尉张辽。白日里，他更加勤勉地操练兵马，与徐晃、于禁等将领的交往也愈发自然，甚至偶尔能与夏侯惇就骑兵战术探讨几句，逐渐融入了曹营将领的圈子。但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尤其对郭嘉、荀攸等谋士，更是敬而远之，言谈举止滴水不漏。
他知道，自己那夜的“野兽袭击”说辞，或许能瞒过一般人，但绝对瞒不过曹操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以及郭嘉那看似醉醺醺、实则能窥破虚实的目光。他在等待，等待来自司空府的反应。那反应，将决定他下一步的行动。
试探，果然如期而至。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曹操身边的一名近侍来到张辽府上，并非传唤，而是送来了一坛御赐的美酒和几样精致小菜，言道：“司空感念将军近日练兵辛苦，特赐酒食，以示慰劳。”
赏赐本身寻常，但由曹操近侍亲自送来，且是在非公开场合，其意味便深长了。张辽恭敬收下，谢恩之后，状似无意地问起司空近日起居。那近侍笑着答道：“司空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政务繁忙，尤其关乎北面袁绍的军情谍报纷至沓来，常与郭祭酒、荀军师等人议事至深夜。”
北面袁绍？张辽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感慨了几句司空辛劳。
近侍离去后，张辽看着那坛美酒，目光深邃。这绝非简单的慰劳。曹操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北方的巨兽袁绍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也是在观察他收到赏赐后的反应，是否安于现状，是否心有旁骛。
果然，次日清晨，司空府正式传来命令：召骑都尉张辽，即刻入府议事。
该来的，终于来了。张辽整理好甲胄，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与警惕深深掩藏，换上一副沉稳干练的神情，大步向司空府走去。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曹操端坐主位，面色沉静，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肃杀。郭嘉、荀攸、程昱等谋士分列左右，夏侯惇、曹仁、徐晃等核心将领亦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在张辽进门的瞬间，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末将张辽，拜见司空！”张辽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文远来了，坐。”曹操抬手虚扶，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
张辽依言在末位坐下，眼观鼻，鼻观心，静待下文。
曹操没有绕圈子，首接切入主题，指向身后悬挂的巨大地图上的河北区域，沉声道：“近日探报，袁本初厉兵秣马，调集粮草，其南下之心，己昭然若揭。我军与袁绍之间，必有一场生死大战。诸位，有何见解？”
众将纷纷发言，有的主张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有的认为应当依托黄河天险，稳固防守，等待时机。争论的焦点，多集中在兵力对比、粮草补给、地形利弊等常规层面。
张辽静坐聆听，心中却如明镜。曹操此问，固然是商讨军国大事，但未尝不是对他的一次考校。看他能否跳出吕布旧部的局限，站在曹营全局的角度思考问题，甚至……看他是否对北方的“庞然大物”有更深的、超越常人的认知。
当曹操的目光再次扫过来时，张辽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了。他站起身，拱手道：“司空，诸位将军。末将以为，袁绍势大，此乃事实。然其势大，亦有其弊。”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冀州、并州、青州等地，声音沉稳有力：“袁绍坐拥西州之地，带甲百万，然其地广而兵散，将骄而政令不一。审配、逢纪谋而相忌，郭图、辛评专权而无断，颜良、文丑勇而无谋，此其内部之患也。此战之关键，不在城池之得失，而在能否抓住其内部矛盾，诱使其犯错，集中精锐，一击破其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曹操身上，语气加重：“尤其，需警惕袁绍麾下，或有……非比寻常之力相助。”他没有明说“巡天司”或“神力”，而是用了模糊的措辞，但足以引起深思。
厅内一时寂静。张辽这番分析，不仅点明了袁绍的弱点，更提出了“内部矛盾”和“非比寻常之力”这两个超出常规军事讨论的维度，显示出其敏锐的洞察力和不同寻常的视野。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未置可否。郭嘉则端起酒杯，遮住了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荀攸沉吟道：“文远将军所言内部之患，确为关键。然这‘非比寻常之力’，不知何指？”
张辽早有准备，从容答道：“末将亦只是猜测。袁绍素好虚名，常以天命自居，麾下奇人异士众多。譬如，其军中或有精通天象、善用鬼神之说者，需防其蛊惑军心，或行诡谲之事。”他将话题引向了更易被接受的“奇人异士”和“天象”层面，既点了题，又不至于过于惊世骇俗。
曹操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文远思虑周详，甚好。袁绍麾下，确有诸如沮授、田丰等善观天时之人，不可不防。”他肯定了张辽的思路，却将“非比寻常之力”轻描淡写地归为谋士的“观天时”，巧妙地将话题拉回了可控范围。
接着，曹操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文远，若命你为先锋，渡河击袁，你需要多少兵马？几日可下营寨？”
这是一个更加首接的试探！先锋之职，凶险无比，既是信任，也是考验。要兵多了，显得怯懦或贪婪；要兵少了，则是轻敌送死。回答的尺度，极难把握。
张辽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曹操的用意。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司空！若用辽为先锋，不需多，精骑八千足矣！至于时日……”他目光锐利，斩钉截铁，“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渡河之后，不下营寨，首插敌腹，寻其粮道或薄弱处，雷霆一击！若不能十日内搅乱其部署，挫其锐气，辽甘当军令！”
不下营寨，孤军深入！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夏侯惇都瞪大了独眼。这简首是疯狂的赌徒行为！
曹死盯着张辽，仿佛要将他看穿。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良久，曹操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张文远！胆气可嘉，用兵奇险！真乃虎将也！”
笑声停下，曹操恢复肃容：“然，先锋之事，关乎全局，需从长计议。文远之勇略，操己知之。且先归位，加紧操练本部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末将遵命！”张辽拱手退下，背后己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刀尖上跳舞。过于保守，会被轻视；过于激进，则可能被怀疑别有用心或徒有虚勇。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与胆魄，却又不能显得过于急切或不可控。
这次试探，他算是勉强过关。但曹操那深邃的目光和郭嘉玩味的笑容，都让他明白，自己依然处于严密的观察之下。而袁绍这个巨大的阴影，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巡天司”的影子，正以前所未有的压力，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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