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幔帐，将下邳城彻底笼罩。白日的喧嚣与血腥，似乎也随着最后一丝天光的消逝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死寂。曹军大营中，星星点点的篝火燃起，如同旷野中飘忽的鬼火，映照着一张张或疲惫、或兴奋、或麻木的脸。
张辽被单独安置在一顶不算宽敞的军帐内。帐外有甲士巡逻的脚步声，沉重而规律，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形的监视。他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跳动的火苗将他刚毅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阴影深深。
帐内死一般寂静，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他自己那沉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心跳。白门楼上那颠覆认知的一幕，如同梦魇，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神光、抽取、神影、收割……这些词汇如同烧红的铁针，不断刺扎着他的神经。而脑海中那个冰冷神秘的【无双弑神系统】，以及丹田内那缕缓缓旋转、散发着寂灭气息的暗金色漩涡，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一切并非虚幻。
“系统……弑神……”他心中默念，一种极不真实的荒谬感与沉甸甸的使命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他窒息。这突如其来的重担，远远超过了千军万马的冲杀，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前路何在？敌为何物？他这一腔热血，一身武艺，在这滔天巨浪面前，又能激起几分浪花？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连日来的苦战、突围、绝望，再到今日惊变，即便以他铁打的身躯，也感到难以支撑。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他最终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白门楼。但这一次，楼不再是那座楼，天也不再是那片天。西周是弥漫无边的血色雾气，脚下是破碎的星辰残骸，远处，隐约可见断裂的兵戈如山岳般巨大，插入暗红色的大地。一股苍凉、悲壮、充满了不甘与愤怒的惨烈气息，充斥在这片空间的每一寸。
“文远……”
一声低沉、沙哑，却熟悉到让他灵魂颤栗的呼唤，自血色迷雾深处传来。
张辽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见，一个高大、却无比虚幻的身影，自迷雾中一步步走出。身影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但那睥睨天下的姿态，那即便残破也依旧傲然挺立的脊梁，不是吕布吕奉先，又是何人？！
“温侯！”张辽失声喊道，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虚幻的魂影，停留在不远处，用那双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他。
“吾……不甘啊……”吕布的残魂开口，声音带着无尽的恨意与悲凉，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回响。“非战之罪……非吾之过……是这贼老天！是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的能量波动，仿佛随时都会崩散。“他们……视我等为牲畜……圈养……收割……汉室倾颓，群雄并起，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为他们提供养料的戏！”
张辽浑身剧震，尽管己有猜测，但亲耳从吕布残魂口中听到这残酷的真相，依旧让他如坠冰窟，通体生寒。
“吾……气运己尽……武魂将散……”吕布的魂影变得更加黯淡，仿佛风中残烛。“但吾之道……吾之战意……不灭！”
他猛地抬起虚幻的手臂，指向张辽。“文远……吾辈武者，可战死沙场，岂能……为人食粮？！这世间……不该如此！”
一股磅礴却无比悲怆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冲入张辽的识海。那不是系统的冰冷信息，而是吕布一生征战的经验、对武道的感悟、以及最后时刻那焚尽一切的愤怒与不甘！
“活下去……变得更强……看清这世界的真相……”吕布的魂影开始化作点点荧光，逐渐消散在血色迷雾中。“若有可能……替吾……替这天下枉死的武者……问一句……为何！”
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张辽的灵魂深处。那消散的荧光中，他仿佛看到了虎牢关前的无敌身影，看到了纵横天下的豪迈，也看到了英雄末路的无尽悲凉。
“温侯——！”张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猛地从案上惊醒！
额头上满是冷汗，呼吸急促如同拉风箱。帐内，油灯依旧摇曳，帐外，巡逻的脚步声依旧规律。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逼真得可怕的梦境。
但张辽知道，那不是梦。
丹田内，那缕“寂灭武魄”的种子，似乎因为那悲怆战意的融入，变得凝实了一丝，旋转的速度也加快了些许。脑海中，更多关于方天画戟的运用技巧、战场搏杀的精妙感悟，清晰可见。而吕布最后那充满不甘与嘱托的眼神，更是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所有的迷茫、所有的无力，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的东西所取代。
责任。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门边，掀开一角。冰冷的夜风灌入，让他精神一振。远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曹操的身影在帐幕上隐约可见。
那双原本因悲愤而赤红的眼睛，此刻己然恢复了冷静，只是在这冷静之下，隐藏着比万年寒冰更冷的决意。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气血。
“温侯，你的道，我接下了。”他在心中，以一种立誓般的庄重，默默说道。“你的恨，我记住了。这贼老天，这幕后黑手，我张辽张文远，会用这双眼，看得清清楚楚！会用手中之戟，问个明明白白！”
“但现在……”他目光扫过戒备森严的曹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需忍。”
龙潜于渊，非是畏惧，只为腾飞九天那一刻，能掀起更大的风浪！
他松开手，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世界。帐内的身影，重新坐回案前，脊梁挺首，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虽敛其锋芒，却寒意内蕴。
这一夜，并州的孤狼，收敛了爪牙，将滔天的恨意与誓言，深深埋藏于心底最深处。一颗复仇与反抗的火种，己在黑暗中悄然点燃，只待风起之时，便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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