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物巷。
出租车在巷口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司机探出头，看了一眼窄到几乎只能走私的巷子，眼神里的嫌弃不加掩饰。
“师傅，就到这儿。”
晏归尘甩上车门，现金拍在副驾。
巷子两侧的青砖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内里暗红的砖体。头顶交错的电线将天空切割成碎块。空气里，一股霉味混着垃圾发酵的酸腐气，吸进肺里，让人胸口发闷。
他按周先生给的地址，走到巷子尽头。
一扇深色木门，没有灯，没有招牌，甚至没有门牌号。
不语斋。
晏归尘抬手，用指关节叩击门板，三下，不轻不重。声音被死寂的巷子吞得一干二净。
门内毫无动静。
他皱了皱眉，正准备拨回那个号码，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开了一道缝。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挤出来，像一条肮脏的抹布铺在地上。
晏归尘推门而入。
店内空间逼仄，光线昏暗。一盏老式钨丝灯泡吊在半空，苟延残喘。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线里显露出具体形态，带着旧书、朽木和燃尽的香灰混合的味道。
柜台后坐着一个影子，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是个老人，头发花白，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一双眼睛浑浊，却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晏归尘的伪装。
他就是周先生。
“‘鬼纹钱’。”周先生没抬头，嗓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转，“己经不烫了。”
晏归尘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铜钱，放在柜台上。铜钱触碰到木头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
周先生抬起眼皮，视线在铜钱上停留一秒，随即移回晏归尘脸上。“每一个被‘鬼纹钱’选中的人，都会成为‘异常’的锚点。或者说，清道夫。”
“你公司的那个吉祥物，就是你的第一个‘活儿’。”
晏归尘的心脏猛地一缩。“那到底是什么？”
“被污染的物件。”周先生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在计价，“里面封着东西，最近饿了，开始找吃的了。”
“我需要怎么做？”
“感受它，了解它，解决它。”周先生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指导的意味，更像在宣读一份免责条款，“报酬，就是关于你身上这个‘能力’的答案。一个任务，换一个问题的答案。很公平。”
晏归尘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真相的渴求，对未来的失控感，像两只手，把他死死按在这条路上。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第二天，晏归尘回到公司。整个部门的气氛比昨天更压抑，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老王和小张几乎是绕着他走，其他人则把“敬而远之”西个字写在脸上。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那个所谓的“吉祥物”雕塑上。
半人高的石雕，造型抽象，表面光滑，质感温润。
上午，财务部的两个人为了一张报销单，在茶水间外面的走廊上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尖利。
晏归尘的余光死死锁住那个雕塑。
就在争吵达到顶点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雕塑那两个原本只是凹陷的眼窝，颜色骤然加深，仿佛有阴影在其中汇聚、旋转。
一股凉意，无视中央空调的暖风，从雕塑的方向弥漫开来。晏归尘手臂上的皮肤瞬间绷紧，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它在“进食”。
午休时间，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
晏归尘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个雕塑。他没有立刻触碰，而是伸出手，指尖悬在距离石雕表面一厘米的地方。
那股阴冷的寒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开局被裁员，转身就成亿万神豪 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针，从石头里刺出。
他知道，周先生说的是对的。
今晚，他必须进去看看。
夜幕降临，晏归尘等到最后一个人打卡下班，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合拢。
他关掉了所有灯，只留下自己电脑屏幕的微光，为这片黑暗的猎场提供一丝参照。
他走到雕塑前，这一次，没有半分犹豫，将整个手掌按了上去。
冰冷。远超石头的物理温度。
下一秒，【残留感应】的能力被他毫无保留地催动到极致。
“嗡——”
不再是李明那种单一的情绪洪流。无数混乱、尖锐、充满了痛苦的嘶吼，像一场精神海啸，在他脑海中轰然引爆。
“凭什么！”
“我没有错……”
“好恨……我好恨啊……”
愤怒、悲伤、绝望、怨毒……无数负面情绪的碎片化作实质性的刀刃，疯狂切割着他的意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大脑仿佛被塞进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
但他没有抽手。
周先生的话在他脑中响起：“找到最开始的那个源头。”
晏归尘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的意识瞬间清明了一秒。他强迫自己不再抵抗，而是像一个深海潜水员，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这片怨念的海洋。
他将自己的意志拧成一根探针，在这片狂暴的噪音中，分辨、追踪那股最原始、最纯粹的怨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秒，或许一个世纪。
他捕捉到了。
那是一缕凝练如实质的恨意，深藏在所有杂音的最底层。
就是它！
晏归尘集中全部精神，锁定了它，然后猛地“潜”了过去。
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撕裂。
一幅带着雪花噪点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强制展开。
很多年前的办公室，陈设老旧。一个穿着旧款工装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雕塑前。他的脸因绝望而扭曲，用一种近乎诅咒的语调，一遍遍地咒骂着公司，咒骂着每一个他认为亏待了自己的人。
最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刻刀，在雕塑底座上，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个符号。
画面猛地拉近，给了那个符号一个特写。
晏归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符号，与他在李明遗留的旧文件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画面破碎。
晏归尘猛地睁开眼，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双腿一软，脱力地跪倒在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成功了。他看到了源头。
他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看向那个雕塑，以为一切己经结束。
然而，就在他目光触及雕塑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两个原本只是凹陷的、空洞的眼窝里，正有两行黑色、如同石油般黏稠的液体，缓缓地、缓缓地渗出，在光滑的石面上，拉出两道触目惊心的泪痕。
它在哭。
或者说，它在流血。
也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尖锐的振动。
屏幕上亮起的名字，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周先生。
他颤抖着手，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头，周先生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近乎嘲讽的笑意，清晰地传来。
“它看见你了。”
“现在，轮到它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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